每个人的生活都会有自己独特的“要素”,
这个“要素”是一个人生活的重心,
你的一切活动,都是围绕着这个“要素”的。
它可以让我们感受到生活的真实意义,
我们要用心去寻找这个“要素”,
以便于需要自己能够获得内心的平和幸福,
而那些要素不够清楚的生活,
会让人坐立不安,焦虑迷茫。
庄子说:“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
朴素,是一种专一纯粹的力量,是指向事物的本质、生活的本质的力量。
这与禅宗的目的是一致的:在于洞见事物的本质,是一种直指人心的直觉性洞察和感悟。
也如日本的侘寂:追求简陋的美德,直指本源的精神,更强调事物的本质和时间的力量。
传说,释迦拈花,迦叶微笑,达摩西来,一苇渡江。
于是乎,禅的真谛便从印度传到中国;
当佛家的空,儒家的心,和道家的无碰撞在一起,
融生出了独属于中国土产的佛教宗派——禅宗,
过了不久,中国的禅宗传至东邻日本,
衍生出了影响日本一族之精神的茶道,
而“侘寂”,恰恰是日本茶道之精神内核。
在某一处,无论是道的朴、还是佛的禅、还是茶的侘寂,
它们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那就是本心,
摒弃一切繁杂,剥落所有伪饰。
朴,是木料未经过加工的状态;
推而广之,别的未经过人为加工的,
呈现自然本真的皆可称为“朴”,
如李白诗言: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淳朴、朴实、质朴、朴素等,
都是“朴”字未经加工这一本义的体现,
因为是最为原始的,
所以会呈现出许多最为本真和朴实的内在品格。
无论是在文学作品、艺术创作还是人格品德中,
都是一种美的书写。
不繁杂、不矫揉造作、保持自然纯粹。
但那一定不是野蛮,
是剥离文饰以后的真实与自然,
并非野蛮时代的一无所知。
返朴才能归真,是一个螺旋上升的过程,
这与青原行思的禅宗意境是异曲同工的:
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
看山是山是建构,
一开始,你看到一盘酥烂挂酱的红烧肉,喷香扑鼻,你点了一碗白米饭,吃了它,从此你知道了这就是红烧肉的味道。
看山不是山是解构,
后来,你吃过许多红烧肉,自己也做过红烧肉。再看到红烧肉时,它不再是红烧肉,而你会想:这是五花肉还是排骨肉?这红色是炒的糖色还是老抽上的?八角、桂皮的数量几何?盐有没有放多了?……
这红烧肉在你眼里已然不是红烧肉,而是分解成了无数个组成红烧肉的细碎。
看山还是山是重构,
最后,你叫了一碗红烧肉,看到的就是红烧肉,酥烂挂酱,喷香扑鼻,你点了一碗白米饭,吃了它。
但此时,你吃过了太多的红烧肉,你真正地重新知道了这碗红烧肉的美妙之处,所以你放过了世上的红烧肉,也放过了你自己。
但在你心里,此时的红烧肉亦不同于最初的那碗红烧肉了。
也是老子说的“复归于朴”。
作为中国古典美学范畴的“朴”,
有着自己独特的释义和内涵,
呈现出一种独特的审美追求,
是一种本真自然的美学风格,
是一种淳朴真挚的人格精神。
是一种虚静澄澈的审美意境。
“朴”作为一种诗歌风格,
追求的是一种自然、质朴,
与藻饰、华采的涵义相对。
陈师道在《后山诗话》里提出“四宁四毋”的诗学主张:
宁拙毋巧,宁朴毋华,宁丑毋肉,宁僻毋俗。
强调诗歌应当追求一种
朴素自然、落尽铅华之美。
比如王维的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再比如白居易的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毫不矫饰、毫无华采之姿,却韵味无穷。
是为自己最为真挚朴实的 情感 ,
有感而发,追求自然真切,
而不要雕琢纹饰的虚情假意。
词,与诗一并成为中国文学史上的两朵奇葩。
词风有朴素自然和雕饰浮华两种。
如白居易、苏轼等词人,
词作大多具有朴素自然的风格
在语言和 情感 上体现出朴素之美,
散发着浓厚的生活气息;
如花间派词人温庭筠,
其词作过分追求技巧的使用,
注重词作语言的精巧和华丽,
似美而实淡,外腴而中枯,
经不起反复咀嚼,缺乏真挚的感情。
两宋词人以豪放旷达著称的苏、辛二人,
其词沉郁高亢或悲凉抑郁,
都散发着浓郁的苍古气息,
有一种“朴”美。
如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如辛弃疾的《破阵子》: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可怜白发生!
让我们仿佛看到 历史 悠久的画卷展开,
古拙沉郁,雄浑壮阔,韵味深长,
其背后所表现出来的“朴”的境界,
真实自然而又动人心魄。
如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简简单单的一系列的意象铺陈,
为我们描绘一幅凄凉动人的秋郊夕照图。
书法的黑白相生,白纸黑墨,
这是最为朴素的艺术之美。
书法之“朴”美在于“质朴自然”的书风。
《画禅室随笔》中说:
作书最要泯灭棱痕,不使笔墨在纸素成板刻样。
东坡论书云:“天真烂漫是吾师。”
刻意而为,就没了自然之趣,
强调无为,而不可以求取,
不期而遇,于偶然间获得不可言传的韵致,
正是超越技巧的天然的契合,
所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书法之“朴”最最集中的表现为魏碑。
魏碑乃指南北朝时期的碑碣造像、摩崖石刻等书法,
其风格奇绝险峻、朴拙古意、气象挥霍。
魏碑的朴实之美,
在于它在石头上留下了朴素真切的烙印,
在于笔墨刀刻中蕴含的浑厚朴实。
中国画家说:“画中老境,最难其俦。”
绘画中的老境也是平淡、天真、淳朴,
于其中透出一种灿烂、可爱与潇洒。
老境是对生命稚气的回归,
是老子说的“复归于朴”、“复归于婴儿”,
老顽童是也。
苏轼的画作《枯木怪石图》曾拍出4.117亿的天价,
画作的对象不是玲珑剔透的珠玉,
而是又丑又硬的怪石。
他在画上题诗说:
散木支离得自全,交柯蚴蟉欲相缠。
不须更说能鸣雁,要以空中得尽年。
苏轼的枯木怪石,也是庄子的散木:
以为舟则沉,以为棺椁则速腐,以为器则速毁,
以为门户则液楠,以为柱则蠹。
是不材之木也,无所可用,故能若是之寿。
一棵又怪又丑又无用的老树,庄子称为“散木”,
正因其“不材”、无用,所以能得全其天年。
这是一种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的智慧。
中国哲学看来,平平淡淡才是真,
繁华反而太不可信,正是契合老子说的: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
这是生命的另一种状态,
真实自然、朴实无华才是生命的本来面貌,
也只有生命最本真的面貌才能给人最真挚的打动,
朴素,是从静寂、枯槁和幻灭之中
寻求生命最原始、最真实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