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个回答 2022-06-30
当古鹤亭苏醒时，已身处邠县驿馆客房。他似是做了一场怪梦。在梦里，他深陷在无尽的黑暗中，久久找不到光明。
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驿馆驿卒推门而入。
“古捕快，大事不好。快逃命避祸吧。”驿卒对捕快说到。
“你是何人，怎知道我姓古?”古鹤亭一头雾水，便问，“又为何让我逃命?”
“在下是本县驿卒张五。六天前，城中衙役发现古相公昏倒在西市，在你身上发现捕快腰牌，上书古字，便知道你姓古。是他们将你送来驿馆修养的。”张五焦急地说，“其他以后慢慢再说，如今邠县大祸临头，凤翔节度使反了，正带兵烧杀抢掠关中。邻县已化为一片焦土，听说反贼快到邠县了。”
“事不宜迟，咱们快走。”古鹤亭说到。
这凤翔节度使叫李茂贞，原本叫宋文通，二十四年前因平定长安叛乱被升为神策军指挥使，受命驻军凤翔。后因当朝宰相崔胤与宦官韩全诲党争，韩全诲劫持皇帝从洛阳逃至凤翔，幽禁皇帝，又勾结李茂贞，妄图狭天子而令诸侯。宰相崔胤召外兵救驾。天下诸侯只有汴州刺史朱温响应。朱温带兵偷袭潼关，进入关中，和李茂贞大战一场，逼得李茂贞杀了宦官韩全诲，送皇帝至朱温军营，才达成两军议和。崔胤哪知借钟馗打鬼，钟馗反倒变成鬼。朱温狭了皇帝，因自己军事力量都在汴梁，便让皇帝迁都洛阳，自己率军回到汴梁遥控皇帝，狭天子而令诸侯。现今因朱温集结兵力攻打晋王李克用，关中兵力被调走一大半，李茂贞为报前仇于是纵兵攻打泾州、京兆、邠州等富庶之地。
古鹤亭、张五二人出了驿馆，看到满城百姓都在逃难。泾州估计已化为废墟。往北门出城的百姓大多是逃往庆州延州方向，往东门出城的大多是逃往京兆同州方向。他俩一致同意逃往京兆，因为京兆毕竟是大唐百年古都，李茂贞谅不敢抢掠长安。当他们到了长安，可说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李茂贞的乱兵焚烧完泾州邠州后，地毯般向东而来，离长安只有数天路程。而高高在上的京兆尹早已闻风先遁，卷走府库钱财。
这天，正当百姓惶恐不已时，一人在东市人群中大呼道：“京兆乃千年古都，是我等关中父老修养生息之地，岂可弃之而逃?某愿同京兆父老子弟中敢战者同守此城，可有血性者敢与我同拒李贼?”
这人声若惊雷，原来便是古鹤亭。人群沸沸腾腾，有的赞同，有的嗤之以鼻，但都没敢走上前。忽地，一人大踏步从走出，道：“我愿同你共守此城。”古鹤亭细细打量，此人身高八尺，甚为雄壮，高颧骨，一字胡，身披黑金锦袍。一问姓名，那人答到：“在下姓赵，名红殷。涿州人也。因省亲来到京兆。见兄台如此义勇，在下愿舍命相随。”古鹤亭大喜。他俩振臂一呼，城中果然响应。一开始只聚集起八百人，两个时辰后，已浩浩荡荡招募到三千多义勇兵。众人推古鹤亭为主将，赵红殷为副将。但两人深知三千人马面对李茂贞数万大军亦犹如杯水车薪。
“虽然我等聚集乡勇，但犹不足以对抗李贼。”古鹤亭说，“为之奈何?”
“赵某有一挚友，姓江名满红，现今是定难军统帅。”赵红殷说，“容在下前去求救兵。”
“如此甚好。”古鹤亭说，“但不知赵兄何时能带来救兵？”
“快则四日，迟则五日。”他说。
“贤弟快去快回，若迟了京兆恐危矣。”古鹤亭说到。
赵红殷带了干粮，辞别古鹤亭，立时上马出了延兴门，向东转北过了灞桥，朝夏州方向而去。
四天后，赵红殷终于赶到定难军，找到了江满红。
定难军的统帅本是李光俨，一直以来驻扎夏州，后因晋王李克用入侵，李光俨作战失利，被晋兵生擒。定难军一时无主，众将士推举江满红为主帅。江满红年方二十三，高大英俊，四肢修长有力，虽然脸颊消瘦，但一双锐利的黑眼睛深邃幽蓝，英气逼人。自从他成为定难军主帅后，军力蒸蒸日上，向北作战，带领定难军兄弟吞并了北边的党项；向西作战，击溃晋王李克用十多万大军，赎回李光俨，让李光俨任副使。在他的军队里，有两支神秘而又骁勇善战的队伍。一支名为赤面军，由轻骑兵和重骑兵组成，另一支名为青面军，由轻步兵、重步兵和弓弩手组成。两支队伍都戴着狰狞的面具，轻步兵和轻骑兵都穿戴着精良镶钉皮甲，轻盈而防护力好；重步兵和重骑兵都穿戴着做工优良的明光铠，坚实而不笨重。不同的是，赤面军的皮甲铠甲都烧制了红色釉彩，而青面军烧制的彩釉是青色。
赵红殷来到夏州，已经花了两日行程。心中不免担忧京兆之安危。如今见到了江满红，一番叙旧，便请求尽快发兵救长安。江满红颇有入主长安之心，现今得此机会，顿时校点精锐。
马蹄嘚嘚，步踏橐橐。校场上一列列队伍整齐从辕门进入，纵横排列好。团练使便请定难军主帅登场。江满红和赵红殷来到校场，坐于牙帐下。赵红殷见定难军士卒雄健非凡、训练有素，心中很是高兴。江满红招来众将，并为赵红殷一一介绍。他们分列两旁：左首以定难军行军司马江忆南为首，然后是掌书记欧阳逖、要籍鲁登子等；右首以节度副使李光俨为首，然后依次是节度支使江成子、团练使欧阳恪、防御使欧阳超等。
江满红对众将士表明此次即将援助京兆，防御李茂贞之乱兵，众将士山呼必胜。主帅江满红誓师后，立即差拨江成子为先锋，领一千赤面轻骑兵先往长安，自带众将及数万大军继而进发。江成子是江满红之弟，年二十二，身高九尺，极高极壮，比其兄足足高了一尺，肌肉虬结，魁梧异常，手臂粗得像横梁。旁人朝他望去，都会倍觉压迫，宛如泰山压顶，因此军中称其为“泰山”。
“泰山，此去救援长安，需路过保大节度使的地盘。那厮长年与我军不和。”江满红担心保大节度使不肯借道，就在案桌上给江成子指出行军路线，细细嘱咐应当如何行军才能偷渡，急速支援长安。江成子接了将令，立时辞别众人，领了兵马，出了夏州。
江满红留下欧阳恪代掌定难节度使，只给他留了八千人马，留守夏州、银州、延州、绥州、宥州、灵州、盐州等地，都督七州军事。灵州和盐州本是朔方节度使之地，两前年因北方党项部落劫掠，节度使被杀，军中无主。江满红当机立断，入主朔方，并发起朔方战役，打败了党项部落，在危难中拯救了朔方。于是朔方原节度使的兵马尽归了江满红。江满红身兼定难节度使、朔方节度使。而那延州本是保大节度使之地。早年因定难军与保大军互有摩擦，被李光俨夺了去。因此定难军也就跨有了这七州之地。
赵红殷心中甚是焦急，恐怕长安陷落，以至于反复请江满红加快行军。他随同江满红一道行军，军队由夏州出发，急行军一天一夜，才到达延州。谁想保大节度使李继颜因与李茂贞有亲，再加上两军长年摩擦，一听闻定难军南下，当即派部将侯新领三千兵卡住咽喉，守在鄜州，不让定难军南下。然而李继颜哪里知道，他只是暂时止住了江满红军队的步伐，却不知江成子率着轻骑兵，昼伏夜行，经宥州取道庆鄜边，早已奔出保大。待到李继颜察觉，已只能朝天大骂，无所作为。
江满红大军来到北洛河，远远望见河对岸驻扎着一支人马。他们数万人安营扎寨后，探马已回来禀报，对岸是保大节度使李继颜的部下，乃是侯新率领的三千兵。
江满红见天色尚早，便率数百赤面军来到河岸，唤侯新搭话。那侯新早已拆了桥，听得定难军主帅前来，便到了对岸。两支兵马站定后，侯新抢先发难道：“江节度使，贵军何故犯我疆界?”
“凤翔节度使犯乱京兆，京兆父老请我起兵退敌。江某只是借道贵境，并无犯界之心。望侯将军高抬贵手，容某过河。”江满红大喊。
“贵军先前已夺了延州，今又近逼鄜州。莫要说借道过河，就是靠近洛河取水饮用也是妄想。实不相瞒，我已在洛河中投了毒药，贵军不怕死就尽管来吧。”那厮在对岸喊道。
“岂有此理！”江满红大怒，“我起义兵保护关中父老，你怎敢阻我去路！”
两支人马在河两岸对峙了一会儿，江满红忽然见对岸有一人挥动马刀，砍翻了侯新。那人高呼道：“李节度使平日珂扣军饷，终饱私囊。如今定难军起义兵救关中父老于水火，李节度不助江将军也罢，反倒使侯将军阻碍。众兄弟何不反了李扒皮这厮，随我归了江将军，共享荣华富贵，既可救关中父老，又可除掉这害民贼。”
那人一呼百应，大伙都跟随他放下兵器，找来渡船，立马搭了浮桥，迎接江满红大军过河。江满红大喜，令军士拔寨渡河。待渡了河，军士搭起牙帐，江满红于帐中接见那率先起义之人。那人进了帐，拜谒江满红。江满红扶起他，然后赐座，继而问道：“壮士高姓大名?”
“在下叫史建广，本是保大军中一百夫长。李继颜无道，某故反之。”他说。
“壮士高义。”江满红令随从端上一斛酒，“史壮士，请满饮此酒。”
史建广一饮而尽。江满红大喜，任命史建广为定难军步军巡营，仍然统领这三千兵。
军情急如火，侧身望长安。太阳西沉的速度比江满红预计的要快得多。他站起身，手搭凉棚，眺望南方。阻隔他和长安的不只是保大节度使，还有波光嶙峋的渭河和茫茫的黄土高原。而此刻，他只看到一抹淡淡的晚霞，除此之外，别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