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川德星垣,西南最大袍哥堂口的百年兴衰 重庆南川德降乡银杏村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3-02-25
  藏在大山中的城堡   在南川问起“德星垣”,没人能说出个子丑寅卯,但如果提到乾丰乡的袍哥堂口,绝大多数人都会回答:“有印象,听说过。”不过问及具体位置,却又没有几个人能回答上来。
  “德星垣”坐落在离南川市区60公里的乾丰乡,与涪陵区相邻。解放前,南川和涪陵都没有在此设立乡镇,是有名的“无主之地”。由于山区天然的屏障以及这里袍哥龙头有意无意的信息封锁,“德星垣”几乎与世隔绝,在各式文献记载中也总是云遮雾绕般时隐时现。
  这激起了我的好奇心,十月的一天,我在当地人的指引下前去寻找德星垣。从南川城出发,沿南川至乾丰乡走60公里,再转向新元村道走15分钟车程,就到了新元村黄淦河边。沿着河边的三百长梯拾阶而上,一座古老的庄园建筑群就映入眼帘――风火墙和青瓦屋脊纵横交错,规模仿佛一座城堡。
  庄园有一个大门,两个朝门,中间一个大门,朝门已因火灾而损毁,仅留下几根发黑的横梁,大门如城门般宽大,足可以供两辆汽车同时驶入。入门后是个长约二十米的下厅,进入中堂,最后再进入大堂。里面住有农家,不少地方虽显得破败,可整体的气势和规模并没有损失。抬头望着大堂的梁柱,隐约还有“仁义”等字可辨,褪色的富贵牡丹花纹诉说着主人当年的意气风发。
  “德星垣”以天井为主要建筑元素,占地十余亩。整个宅院共分3重,每重横列3个大天井和1个小天井,共12个天井、48条屋脊。这里的多数天井还在,但四周阶阳廊道被封成了小屋,天井里除了石坝,曾经的鱼池、假山已荡然无存。每个天井环屋9间合成四合院,院与院之间以院墙和拱门相连。拱门用刻有“德星垣”字样的青砖墙相隔。院墙高约四米,墙顶搬螯坐脊,龙腾鸟飞,据说墙面还曾雕刻有龙、鸟等动物造型的壁画,可惜因时间久远大多湮灭。不过在未遭破坏的挑梁、窗棂上,祥云、兰花、梅花鹿和人物等仍然栩栩如生。院墙的东西南北方向有四座碉楼,碉楼居高临下,可看尽庄园每一个角落。如果有强盗来袭,只要关闭拱门,就可以确保其它院子的安全。
  
  家财万贯的清水袍哥
  “德星垣是建在块宝地上。”本地村民告诉我们,从风水上说,庄园所处位置既像一把椅子,又像一只螃蟹,德星垣在“椅子”上,前方视野开阔,后方有“靠山”,左右两侧有“扶佐”,是风水中的上品宅基。
  在庄园“靠山”的正下方,一座豪华古墓矗立眼前。村民告诉我,庄园的主人就埋在这里。墓碑及坟高数米,前有三层拜台,其中二层拜台两侧各有一蹲石狮。墓碑上有人物、花纹等精美石刻。碑文显示,墓主人叫刘瑞廷,碑立于民国33年4月(1944年)。
  据《南川县志》记载,刘瑞廷又名刘德星,清光绪年间曾任云南省巧家厅知事(其职务相当于现在的财政厅长)。他在位10余年,发了横财。1870年代后期,云南社会动荡。刘瑞廷为躲避乱世,于1876年卷款回乡,在新元村寻了这样一个偏远清静之地,买田购地,费时20年,建造起了现在的庄园,当起袍哥大爷。德星垣自然而然就成为了袍哥堂口。解放前,德星垣周边20华里土地都属刘家所有。
  刘廷瑞做的是清水袍哥。袍哥大致分为清水袍哥和浑水袍哥两种。所谓清水袍哥,一般指参加了袍哥组织、但不干违法乱纪的勾当;浑水袍哥则纯是一些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土匪。刘廷瑞家财万贯,犯不着干打家劫舍的事弄臭自己的名声,所以做的是“清水袍哥”。由于他家财万贯,在江湖上也颇有脸面,也被人称为“金(财)带皮(面子)”袍哥。腰缠巨款,身处乱世,把“德星垣”修得如同堡垒一般也就可以理解了。
  “德星垣”的砖石是云南请来的师傅烧制的青砖,耐火而且抗打击能力好。宅院的外墙都留有枪眼,宅子四周修有6座高亭作�望用。宅院里挖有水井,有专门的房屋储存粮食,就算被包围一个月也不会断水断粮。规模最鼎盛时期,“德星垣”住有佃户、家丁、拱卫上千人。刘廷瑞也是方圆几百里内实力最强的袍哥大爷。
  成都袍哥冷开泰是四川袍哥里有名的心狠手辣,对刘廷瑞却也敬重三分。当年军阀混战,刘湘从上海购运大批枪支弹药入川,在途经万县时,却总被杨森部下冒充土匪劫走。后来听人说冷开泰厉害,便委托冷开泰从上海购买武器入川,兼为押运。冷开泰凭借其江湖脸面,果然不开枪、不流血地把大批军火顺利运到了重庆。军火运抵涪陵码头后,刘廷瑞曾受邀代表南川的袍哥前往赴庆功宴,回来之后,在南川声势一时无两。
  辛亥革命前期,革命党人借助袍哥在民间的影响,广泛发动群众。刘廷瑞也借机买了不少军火,扩充了自己的实力。当时,袍哥堂口一般都是在茶馆等方便来往的小地方,刘廷瑞能够用一座十余亩的大宅院作为堂口,算得上大手笔。
  住在院子里的老人回忆:“德星垣”的大堂内挂着关公像,放着香烛,摆着两排很威风的座椅,每天有两个人分立大堂前守卫,一般人不准靠进。平常日子里,经常有带刀带枪的外地人进出德星垣。
  
  “德星垣”规矩多:
  剃头匠必须夜间前来
  走在庄园附近的乾丰乡场上,水果铺、百货铺多如牛毛,商业算得上繁华。但走完全场,笔者发现场上竟没有一家像样的理发店,要剪个发型、烫染一下头发,几乎不可能。
  为什么偌大一个乾丰乡场没有一家像样的理发店?这说来话长。
  袍哥组织的每个码头分为仁、义、礼、智、信5个堂口,以接纳不同身份的人入会。仁字堂口接纳社会上有面子有地位的人物,义字堂口接纳有钱的绅士商家,礼字堂口接纳手工业劳动无产者,智、信两堂接纳社会最底层的普通劳动者。刘廷瑞是回乡士绅,其家财在当地实属罕见,理所当然设的是“义”字堂口。当地村民胡应老人认为:乾丰百年来没有理发店,就和这“义”字堂口有关。
  胡应老人当年也加入了袍哥组织,他说:“德星垣并不是想进就能进,有些人可是根本进不去的。”老人所说的“进不去”的人,指的就是无权参加袍哥的人,如娼妓、烧水烟的、修脚匠、搓背理发的、曾演过女角的男艺人等,像母亲再嫁、妻子有外遇的男子也一律不许参加。这些禁令都被编入袍哥经典《海底》中,供各地袍哥组织严格把关。
  袍哥组织起源于“反清复明”的哥老会,据说剃头匠在清兵入官后,帮满人给汉人剃头留辫,是所谓“留辫不留头”的帮凶,因此剃头匠绝对没资格进入袍哥组织。而在义字堂口的操典里,对剃头匠的仇恨甚至到了“见面就打”的地步。
  因此刘廷瑞回乡后,在执行袍哥组织的规定时更是严格,严禁剃头匠在此处讨生活。久而久之,新元村再没来过剃头匠。从前,村里人理发必须到南川赶场。住在“德星垣”的人要剃头,请的剃头匠必须夜间前来,完事后立即离开。
  胡应老人的解释听来合情合理,但在老人张任泉口里,我却听到了另一个更具传奇色彩的解释。
  说是刘廷瑞手下有名得力干将安义,为人狠辣,作恶多端,南川人畏其权势,皆敢怒不敢言。某日,一个姓王的剃头匠来到乾丰乡场,此人一手剃头的绝活,拿捏按摩功夫一流。被这个王剃头侍弄过的,没有一个不叫舒坦,不叫快活的。这是因为这个王剃头除了会一手剃头、拿捏和按摩功夫外,还会说故事。只要你愿意听,从古到今,无论宫廷秘闻,还是山野逸事,王剃头都知晓。他手里操持着活儿,嘴里呢呢哝哝,声音不大不小,却清新悦耳,如黄鹂,似画眉,说到精彩处,就像看大戏一般。正听得如梦如幻,突然耳朵边一个清脆的巴掌声――俗话说“剃头匠的巴掌,完了。”这时候,王剃头一边清理东西,一边结那个故事的尾。故事的结尾总是出乎意料,叫人听得不是扼腕叹息,就是拍手叫绝……
  安义听闻,颇为好奇,专程派人将王剃头请来打算享受一番。王剃头欣然应允,于是一边给安义剃头,一边讲起了故事:“十八年前,在南川城东有一王姓人家,男主人曾经是朝廷的买办,因为身患疾病就在南川养病,后来身子骨好后就娶妻生子,一家人过得很是和睦温情。”王剃头说话的声音如同他剃头的手法一样温柔顺达,悦耳动人:“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这家人的儿子五岁那年,南川来了个恶棍,此人表面和善,温文尔雅,骨子里却狠毒如蝎。这个阴险的家伙假借给男主人看病疗伤之名混进了这户人家,但是却在药里下了毒,使得男主人动弹不得。”
  尚义正犹如腾云驾雾般享受,忽听王剃头说到这里,不觉一怔,要挣起来。王剃头拍拍尚义的肩:“龙头老爷且莫因为故事里的事气愤,王剃头不过是闲说,并不一定就是真的,好好躺下,安心享受吧。”
  看着王剃头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他手里的剃刀闪着银色光芒在自己脖子上照耀,安义迟疑了一下,慢慢躺下。
  “这家女主人虽然知道那狠毒的家伙使的是什么狠毒心肠,心急如焚却没有丝毫办法,”王剃头接着讲道:“这一天,女主人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丈夫,看那狠毒的家伙在门厅里一边喝酒,一边得意洋洋地掂量着两把寒光闪闪的尖刀。女主人搂过儿子,告诉他门厅里的那个恶棍看上了他们家的金银财宝,正要动手将他们全家杀害。她说在后院里有一个小狗洞,要儿子赶紧从狗洞里逃出去,逃得越远越好,儿子很害怕,头也不回地逃走了,但还没出大院坝就听到了女主人的惨叫声……”王剃头边说边玩笑般地拿着剃刀在尚义身上慢慢滑动。
  听到这里,尚义愈加不安。当年,还是一个小混混的他偶然发现在南川城东有户人家经常去药店成斤成筐地买人参鹿茸、虫草天麻这类好药,知道这家人肯定家道殷实。一打听才知道他们是从北京城搬到南川居住的,而且曾经做过朝廷的买办。于是尚义将自己打扮成一个身怀绝技的郎中,进入了这个家庭,略使伎俩,将他们控制住了。杀掉男女主人后,却发现这家人的那个小儿不见了,到处寻找,也不见踪影。
  “莫非……”尚义打了个寒战。
  就在尚义不敢动弹之时,王剃头轻轻一收刀,一拍巴掌,说:“好了,龙头大爷可是感觉舒服?”
  尚义睁开眼,惊奇地发现之前的一切仿佛是在做梦,王剃头居然自顾自地背过身收拾东西去了。尚义立刻探起身子,将手伸进裤腰,那里别着一排锋利无比的飞刀。
  旁边的人早听得痴迷迷的了,此刻见王剃头歇嘴不说了,只顾收拾东西去了,着了急,要他赶紧说说后来怎么了。
  “后来?”王剃头瞥了一眼身后的尚义,说,“后来怎么了,还是等龙头大爷来说吧。”
  就在此时,尚义猛地抽出飞刀,手一扬,飞刀没出去,整个胳膊却飞了出去。王剃头一把抓住飞向自己的胳膊,朽柴一样丢在地上,冷笑地看着他。
  尚义大惊,刚要站起身子,突然觉得下面使不上力气,低头一看,两腿竟然掉了。就在尚义惊惧不已时,发现怀里滚落了一个东西,低头一看,是只耳朵。
  王剃头上前拣起那只耳朵,恨声道:“这就是那个故事的结尾了。”
  话音刚落,尚义的脑袋骨碌碌滚落下来,西瓜似的在地上滚了好远。四周的袍哥们看得魂飞魄散。竟无人敢上前阻止王剃头的离去。
  事后听得手下回报,刘廷瑞也被吓得够呛,从此不再允许乾丰乡场有任何剃头匠出入。久而久之,命令成了习惯,习惯演化为风俗,乾丰乡也就再也没有了理发店。
  
  空心的德星垣
  建国后,德星垣被分给乾丰乡二十多户农民居住,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又陆续搬进三十多户,总共有一百多口人家居住其中。农户保护意识薄弱,哪家的房子缺少砖块,就从厅堂地板铺设的青砖撬。谁家的屋子出入不便,在墙上砸个洞。
  农妇胡秀英解放时就住在德星垣,她家的房间正好是在进大门的下厅左手一间,因为觉得出入不太方便,自家便在院墙上开了个门。这开门墙使用的砖很特别,是烧制有德星垣字样的。胡秀英的解释是:“我家汉子觉得那有字的砖气派,把地上铺设的砖撬起来砌的墙。”
  在德星垣,诸如此类的人为破坏处处皆是,但最深重的灾难还得从九十年代中期算起。
  胡秀英记得,1998年夏天的某个下午,有操外地口音的人在参观德星垣后,对自家墙角的木屏风非常感兴趣,最后以500元价格和胡家成交。此后,有三三两两的城里人,拿着钞票换农户家里的旧衣柜、箱子,甚至连有些门窗、屋梁都不放过。一时间,家家户户忙着搜罗旧家具,有些人家还暗暗较劲,比谁家的卖得多,卖得贵。据住在院里的农民回忆,当时家家户户都有进账,卖得多的二、三千元,卖得少也有几百元。现在,德星垣找不到像样的、完整的雕刻品,就连有些雕刻精美的石凳都被收走了。
  德星垣的院落被居民们瓜分卖掉,惟有住户黄丽行家还保留着一些雕刻品。其中最精美的是在屋门口两侧的斜撑,主体是缭绕的祥云,雕刻有谦逊的少年与慈祥的老翁,眉目胡须清晰显现。更有趣的是,在水气潮湿的阴雨天,少年的面部被水气滋润后会显出两道泪痕似的裂纹……
  这些德星垣旧事,让当地政府领导和专家学者都很心痛。政府曾计划将这里修复以开发其旅游资源,但该计划因修复资金过于庞大而搁浅。南川文管所专家也认为:“由于当地文物保护意识觉醒得太晚,建筑结构被破坏得太厉害,要想恢复原貌,难!”。确实,就德星垣而言,谈全面恢复或许稍晚了点。但或许,我们也应该想想如何在它被彻底破坏前留住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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