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陈福楏碑联创作始末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6-28
父亲墓碑两副楹联“性率品洁两袖清风荫桑梓;才高文妙一生雅逸嘉士林”、“和风浅唱乡曲;大桂深藏蟾宫”凝聚了众多才学之士的智慧,为表对大家的谢意,现将两副联文的成联过程作具体的回顾。

王占珍先生首先拟了一副:“才高八斗一身正气;学富五车两袖清风。”不仅对仗工整,而且符合父亲在大多数人心中的形象,颇有参考价值。我托谢仁立先生向无为斋斋友们征求意见。

黄庆桓先生斟酌一番后改为:“才高八斗一身正气敢碰壁;学富五车两袖清风可拂尘。”母亲认为修改后更具思想性,但“敢碰壁”一词失之片面,因为父亲亦有胆小软弱的一面。我灵机一动,改为:“才高八斗一身正气常碰壁;学富五车两袖清风难拂尘。”改动两个字后,带有自嘲意味,是对父亲一生老实做人,仕途不顺,却积极乐观,幽默诙谐的真实写照。使得肃穆的碑联多了一些俏皮,相信天上的父亲看到会哈哈一乐。

黄征辉先生认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过于张扬,为了让我父亲在九泉之下不至于尴尬,建议换一下。由此,我又改成“才学出众一身正气易碰壁;笔力雄健两袖清风难拂尘”。思来想去,仍不满意。

于是诸位先生们建议扩大遴选范围,多对比多斟酌。罗尔华先生另辟蹊径,拟了一副:“乾坤正气凝宝地;人文精神启后昆”。由此顾及了墓地对风水的讲究和护佑后昆的美好愿望,碑联味儿更足了。王占珍先生将其略作修改为“乾坤正气钟灵地;日月文才毓秀昆”,又更加雅致了。

江冠英先生拟联:“福星在天,长观世界;大桂藏月,永伴神仙”。该联匠心独具,上联的“福”字与下联“大桂”合成的“楏”字,暗隐父亲大名,同时“桂”代表文才,取“折桂”之意。

吴尔芬先生拟联:“浩气长流文川曲;英灵永垂豸前街”。当初某开发商向社会悬赏广征街名,由父亲拟名的“豸前街”因指向明确、语义双关、寓意美好而脱颖而出。将其置于联内,自是对这段往事的追忆,亦可谓别出机杼。

我继续从友人悼念我父亲的50余首诗词中摘取部分较符合楹联范式且字数较少,便于刻在墓碑上的句子作为备选,于是又增加了几条:

有德有才,文高冠豸;为民为宦,品重连城。(江冠英)

为官只留梅花气,诗文但求世间奇。(罗尔华)

文章千古承先哲,风范永存启后昆。(吴尧生)

为官利百姓,一腔大爱;著述照千秋,满腹真才。(北师大同学合撰)

罗列了上述所有的楹联后,致信古学功底深厚的李传耀老校长,向其求教。李老次日回话,表示最倾向第一副

“才高八斗一身正气;学富五车两袖清风。”理由是在连城范围内,“才高八斗”和“学富五车”父亲当之无愧,而“一身正气”和“两袖清风”体现了性格和命运的关系,恰是父亲一生的真实写照。

又致信北师大崔枢华教授征求意见,同时请教是否可以借鉴启功先生自我调侃的墓志铭,增加幽默元素。崔先生回复:

“ 我理解所谓自撰墓志铭和墓志铭、墓碑之类的文字,有本质的不同,前者主要是明志,往往带有调侃的味道;后者主要表示世人后人对故去的人的感情,不能不着边际,也不必追求完全客观,有些“溢美之词”,是此种文体中的正常现象。窃以为这类楹联也不适宜太文,太曲,要人一望而知墓主人的大致成就特点等。所以我还是觉得原来16字的楹联(笔者注:即指“才高八斗一身正气;学富五车两袖清风”)较好,再加6个字(笔者注:即加上"常碰壁"和"可拂尘")的也可以。供参考。 ”

我继续征求罗秋生先生的意见。秋生先生回信如下:

“雪松:

看了几遍,说说想法。直来直去,不要介意。我十分理解你的心意,想通过广泛收集各方意见,把追思乃父的楹联拟至尽善尽美,为人之子的良苦用心可鉴可嘉。其实,用意本身,修改过程,足见你们父子情之深意之切,令人动容。若乃父九泉有知,更应证生前他为有一对优秀儿女而自豪的缘由。在中国文化传承中,往生者为大,先人为尊,追思先辈时,多用用溢美之词,甚为常见。但我认为,除了追求尽善尽美,还得尽量做到符实。举凡民间所有名联,不管哪个朝代,何人拟就,都是因为那联文符合其人其物其时其地的实际状况,有其特色,令人叹服,得以脍炙人口,流芳千古。套用一句文学语言,谓之“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从这个角度出发,看了发来内容后感到: “才高八斗一身正气;学富五车两袖清风”,照搬成语组联,对仗无懈可击,但颂扬先人美德时措词登峰造极,无以复加,会让人理喻为有“拔高”之感,“八斗”、“五车”通常用在国家级国学大师,如钱钟书、杨降伉俪,北季(北大季羡林)南饶(香港中文大学饶宗颐)者流,学问略深的人看见套用此联,反而认为拟联作者视野之窄,格局之小。尽管这是对往生者的谥封,难免会用溢美之词。谥封与溢美总的有个度,要顾及先人生前的英雄事迹、功劳大小、学术造诣、社会影响、历史地位,尤其要注意符合典型性格,个性特点,即被追念者人品中最为闪光的亮点。注意及此,则联文就算合乎“这一个”的“这一副”了。其余的,虽各有千秋,但除却颂扬与溢美之外,都有以偏概全的缺陷。还是知父莫过子,你的“才壁”“笔尘”(笔者注:即指“才学出众一身正气易碰壁;笔力雄健两袖清风难拂尘”)相较而言,我认为最好。建议“易”改“常”,能诠释他的书生气,合乎他个性。北师大同学罗丹对我说,陈福楏如果去教书,肯定是个很称职的教授。为宦之路碰那么多壁,不是上药店抓药,是他个性使然。“笔力雄健”改为“妙笔生花”似更恰切,他不仅古文底蕴深厚,骈文楹联见长,而且小说、诗词、歌赋各种文体都能挥笔而就。但“生花”比“雄健”更全面。雄健多指政论,似乎不是他所长。在闽西报时,社论写得如何,我知之不多,不能妄议。”

简言之,秋生先生改为“才学出众一身正气常碰壁;妙笔生花两袖清风难拂尘”。

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我更拿不定主意了。

次日,秋生先生给我挂来电话,向我举荐黄征辉先生。征辉先生文字凝练隽永,文采斐然,乃闽西文坛大家,过去父亲常转发他的文章给我读。这个提议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征辉先生果然敏思才高,在了解整个过程后,当晚即回复:

“汇合的这组联文,有几副从字面上看是不错的。但细品之,有的失之过实,有的失之过虚,有的失之平仄不对应,或逻辑不清楚。我意,对你自己修整过的那副再加提升,可否改作:身正品洁两袖清风荫桑梓,才高文妙一生雅逸嘉士林。( 荫,荫蔽之意,读第四声 )上联表为官为人,赞其品德福荫家乡,墓地在老家,突出此意。下联表才学文章。(嘉,嘉惠,即施惠、惠及。士林,知识界、学术界、文坛。赞其文采秀出士林,惠泽文苑。如此上下联,更富逻辑性,亦更契合福楏兄一生品德学问主要特征。无须在正气上做文章,你爸不是法官,不是林则徐之类的人物,他乃士林中人,文雅之气是其主要特质。仅供参考,有何看法,请反馈。”

“身正品洁两袖清风荫桑梓,才高文妙一生雅逸嘉士林”!从语境上看,姿态放低了,语气平和了,料想父亲九泉之下也心安了。而“荫桑梓”、“嘉士林”分别从为官、为文两个角度总结了他为人一世,给后人留下的精神财富,是“启后昆”、“毓秀昆”的具体化和写实化。从格律上看,已经超越“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的基本要求,除首字外,每个字都词性相同,平仄相对。看得出来,这副联是征辉先生反复推敲、精心设计的作品。众人一致好评。征辉先生告诉我,“这是集合大家智慧,不断琢磨提升的结果”,并鼓励我还可以再推敲。

最后,经征辉先生首肯,我将“身正”改为“性率”,作为正式定稿,即“ 性率品洁两袖清风荫桑梓;才高文妙一生雅逸嘉士林 ”。如此这般,连首字也平仄相对了,全联的格律严丝合缝,更重要的是,“率”字,把父亲率真、率性、书生意气、偶尔犯傻的性情体现出来,让碑联染上烟火气。

经过三周的请教、商讨,总算尘埃落定,我悬着的心也落地了。富有戏剧性的是,在次日即将交付工坊刻字的时候,突然得知,除了主碑联外,墓碑侧柱上另需篆刻一副对联。按照习惯做法,是由工坊挑选吉祥的句子刻录,如“青山芝兰茂;碧海翰泽长”这样千篇一律的版本。父亲生前不喜口号式的对联,更耻于拾人牙慧。我必须再找到一副只属于他的楹联!可只剩一天的时间。

突然想到秋生先生在电话里对江冠英先生拟的“福星在天,长观世界;大桂藏月,永伴神仙”评价颇高,尤其是“大桂藏月”一词别具一格,有针对性也有艺术性,只可惜联文内容不够丰富。我便借用了江冠英先生“大桂藏月”的创意,拟联:

“和风浅唱桑梓地,大桂深藏蟾蜍宫”。上联“和风”是父亲陈福楏的笔名。“和风浅唱桑梓地”即陈福楏歌唱家乡。 “和风”、“浅唱”,同时指代父亲著述的体现赤子之心、家国情怀的两本诗文集《冠豸和风》、《连城浅唱》。“和风浅唱桑梓地”,语义双关。下联“大桂”合成为楏,与上联“和风”呼应,指代一致。

“蟾蜍宫”即月宫,与“大桂”连用,取蟾宫折桂之意。

就此向征辉先生征求意见,他提出主碑联已有“桑梓”一词,为避免重复,建议更换该词。我再三斟酌,最终确定为“ 和风浅唱乡曲;大桂深藏蟾宫 ”。“乡曲”为乡里、桑梓之意,与“浅唱”一词搭配,构成动宾结构,逻辑上更通畅。而在格律方面,完全符合范式。

至此,两副碑联定稿了。

最后,我想再次表达诚挚的谢意,感谢谢仁立先生的热心肠,在成联过程中热心联络、转达各方意见;感谢王占珍先生、黄庆桓先生、江冠英先生、吴尔芬先生、罗尔华先生、吴尧生先生、李传耀先生、崔枢华先生、罗秋生先生、黄征辉先生,你们的才华让我敬重,你们毫无保留自己的意见以及不介意被我横竖思量,反而鼓励我多斟酌多比较的海涵让我感动。这两副联凝聚着你们的智慧和辛劳,更凝聚着你们对我父亲真挚的情谊。此心、此情,日月可鉴!

                                    2018年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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