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子古诗教解(四言诗)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7-17
明代大儒陈献章深通诗艺,并“以道为诗”,把心学融入诗中,湛若水为老师编纂了《白沙子古诗教解》一书,着重向世人阐释白沙古诗所蕴含的圣贤之道。湛若水的诗并不亚于陈献章,可惜没有弟子来为他编纂“古诗教解”,几百年后,笔者编纂《甘泉子古诗教解》,希望抛砖引玉。

井井亭

有亭井井,山下出泉。以静而清,浚发天源。汲之不勤,德之日新。唯德日新,以济渴人。

“日新”,是指人如每天洗净自己沾染的污垢一样,在道德修养上每日不间断地自新,《大学》有这样的说法:“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易经•系辞》又说:“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换言之,日新是盛大的德性,是对人自身的德性的彰显,人只有彰显了自身的德性,才能去帮助别人彰显德性,这就是《大学》说的“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新)民”的意思。

“井井”,指洁净不变貌,在诗中形容泉水的清切。泉水为何清切?宋代大儒朱熹说得好:“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源头活水正是泉水清切的原因。那么,在道德修养上每天不间断地做工夫正是人“明明德”的源头活水。明德不假外求,明德就在人心中,“源头活水”来自人自己的中正之心——天理。

道德修养上的日新才能算是精神上的“井井”,作者又把“井井”比喻那些“明明德于天下”的圣人。这首诗讲到:山上有一座亭名为“井井亭”,其得名于山下面有泉水涌出。泉水幽静而清澈,从天然的源头不断流出。作者认为人的道德修养也应该如这里的泉水没有穷竭一样,做到日新。唯有道德修养日新,才能成就自己,如泉水解人口渴一样造福他人。作者以泉水比喻人的道德修养,表达了自己“明明德于天下”的宏愿。作者为何号“甘泉”,在诗中也可以找到答案。

石潭

水行石上,用柔破刚。涓涓成渊,蛟龙是藏。 

这首诗的字面意思很直白:流水在石头上面流过,用阴柔的力量冲破石头的阻碍。涓涓细流可以汇聚成深渊,蛟龙就潜藏在里面。

流水,比喻在道德修养上每日不间断地自新;石头,比喻道德修养中遇到的阻碍,这些东西看似难以移动,然而不间断地下工夫就能像流水冲破石头的阻碍一样冲破做工夫时遇到的阻碍。工夫深了,正如涓涓细流也能够汇聚成渊,必有所成。

蛟龙,是中国传说中的水龙,有使泉水不枯竭的灵力。“蛟龙是藏”的含义是:只要工夫深了,自有明明德的“源头活水”,人从而能够随处体认天理。湛若水在《送邹山人归锡山》一诗中又指出:“心性如自得,浩浩同渊渊。”

“自得”,即自己领悟。理在心中,是人先天的本性,“六经”都不过是注解心的道理,所以说自得的根本在于心。能够自得于心,心的力量便如源源不断(浩浩)、水不枯竭(渊渊)的泉水。

习古斋

习之习之,古自我作。习乎自然,学而不学。化功在手,天机可握。误笔成蝇,运斤去垩。

“习古”,指学习和实践古代的经典。“化功”,意思是造化之功,在诗中指高深的道德修养。“误笔成蝇”和“运斤去垩”形容道德修养的境界。作者认为,只有具备“误笔成蝇”和“运斤去垩”这种境界的道德修养,才能随处体认天理。“误笔成蝇”,原意是把屏风上的因误笔而成的污点画成苍蝇,形容绘画技术十分高超。“运斤去垩”,语出《庄子•徐无鬼》,讲郢都人信赖石匠,让石匠削去自己鼻子尖上薄薄一层的白灰,并且在石匠的利斧挥动之下,面不改色心不跳,技术高超的石匠果然没有辜负郢都人的信赖。

这首诗讲到:通过不断的学习实践,使得古代经典不外乎是我自己内心的注解。学习和实践古代的经典到自然而然的境界,就好像不是在学习和实践古代的经典,而是按自己的内心行事而已。凭着高深的道德修养,即可以体认天理。如把屏风上的因误笔而成的污点画成苍蝇,用利斧削去鼻子上薄薄一层的白灰那样,对天理才能够随处体认。

恐斋

临深履薄,匪曰觳觫。震不丧匕,心非槁木。上帝若临,天君自靖。有所於恐,不得其正。

“临深履薄”,指面临深渊、脚踩薄冰,比喻在道德修养中,应该小心谨慎、惟恐有失。“匕”是祭祀宗庙用物,借指宗庙祭祀。“震不丧匕”,出自《易经》,意思是即使雷响震惊百里,不过在宗庙里祭祀的君子不会因此而惊慌失措而把匕掉在地上。“震不丧匕”后来被用来形容军纪严明,百姓安堵,不废宗庙祭祀,在这首诗中则比喻有德之人不会被突发情况影响对内心的追求。“天君”,即“心”,有主宰的含义。“天君自靖”,指人才能够听从内心行事。

这首诗大意是:道德修养应该保持谨慎、惟恐有失,就如面临深渊、脚踩薄冰,不过谨慎并不等于恐惧得发抖。有德之人不会被突发情况影响对内心的追求,因为他的内心有源头活水,而不是干枯的木头。能够体认天理,人才能够听从内心行事。人如果还有所恐惧之心,是因为内心不正。

平南遣兴

渔渊水深,采芝云迷。寄怀云水,抗志高栖。严霜陨木,归鸿背飞。天寒日短,途长行迟。岁云暮矣,我心则悲。神游八极,身囿两仪。宇宙为旅,万物为徒。

湛若水在47岁那年(明正德七年,公元1512)作为册封的使节出使安南(今越南),他出发时是二月初七,走了近十一个月于徐夕前才到达广西桂东的平南县,湛若水于是在平南休息过年。漫步浔江边,他望着东流水思念家乡、妻儿,不禁思绪万千,有感而发作了这首《平南遣兴》。《平南遣兴》虽然是抒发思念家乡、个人感概之作,却充满哲理,这是湛若水“随处体认天理”的自然表现。

这首诗大意是:一路上有深水的危滩,还有使人如进山采芝一样仿佛不知去向的崎岖山路。我惟有寄托心怀于行云流水,坚定高尚的志向。寒冷的风霜损坏的树木,从北方往南方过冬的大雁开始飞回北方了。天气寒冷,路途漫长,行程缓慢。近年末啦,我不禁心生悲叹。精神能够遨游于极远的地方,身体却局限于天地之内。宇宙是一个旅程,万物徒步在这个旅程中。

抒发思乡、思亲的古诗不少,其中就有“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等千古名作。这些诗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把人的情感与大自然的事物联系起来。所谓“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一样的景物在不同的人或不同的时候看有不同的感觉,无论是被动的“触景生情”还是主动的“移情于物”,都是“天人相会”的结果。

湛若水感叹人们虽然受时空限制不能随时相聚,但是思想却可把人的情感带到极远的地方,正是思念的心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仰望星空,人们也常会有“思乡”的感觉,感叹“万物的根源在那里啊”。有人还说仰望星空是“寻找回家的路”,因为那些星光大多数是数万年以前发出的,而且由于宇宙膨胀使地球和星星的距离越拉越远,数十亿年来地球跟着银河系更不知“走”多远了。“宇宙为旅,万物为徒”(宇宙是一个旅程,万物徒步在这个旅程中),这是一个非常诗意、高妙的比喻。纷纭不息宇宙万物,是不是也在寻找回家的路呢?

敬止

风云自天,龙蛇起陆。君子敬止,渊渊穆穆。

“敬止”,指人的一举一动无所不敬、无不合于至善之道。“渊渊穆穆”,指人的举止端庄恭敬。

这首诗讲的是君子应该有怎样的举止,大意是:即使面对突发的风起云涌、龙蛇等各种生物都焦躁不安的情况,君子的一举一动也是无所不敬、无不合于至善之道。

诗的灵感源自《诗·大雅·文王》的“从穆穆文王,於缉熙敬止”,这句诗赞颂了周文王的德性彰显、一举一动无所不敬、无不合于至善之道,实在是君子的典范。

题画:圯桥进履

进履之心,可以授道。惜哉师传,未闻何奥。

“圯桥进履”画的是西汉功臣张良帮黄石公到桥下捡鞋的故事。话说某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张良步散步到圯桥。桥上一老翁见张良走过来,故意把鞋脱落掉下桥,然后叫张良把鞋捡上来。张良不高兴,不过还是把鞋捡上来。老翁翘起腿让张良帮他穿鞋,张良愤怒想打人,不过谨记尊老爱幼的他还是压抑怒气帮老翁穿鞋。原来这个老翁是兵法名家黄石公,他认为张良“孺子可教”,便把兵法传授给张良,促使后者成就了一番事业。

这首诗大意是:有圯桥进履那般诚心的人,才可以向他传授圣人之道了。但是很可惜啊,这种好的方法很久没有听说了,不知道奥秘是什么?

“惜哉师传,未闻何奥”这一句诗,是作者给读者的思考。作者希望启发读者尊师重道、刻苦学习、体认天理。

题画:希夷睡图

不醒是梦,醒亦是梦。既同是梦,长年何用?

“希夷睡图”画的是五代著名道士陈抟老祖在山洞中“希夷睡”的画。陈抟号希夷先生,希夷睡是他发明的一种特别的养生工夫。简单来说,希夷睡是侧卧(左右皆可),一手托头,一手手心贴在肚脐上,然后凝神脐后的部分。

道家精于养生,甚至有人修道只是一心想延年益寿。对此,湛若水提出批评,如果只是一心追求生命的长度,不追求广度、深度,不能体认天理,长寿又有什么用?

陈抟认为“至人本无梦”、“真人亦无睡”,至人、真人的睡、梦都是玄妙的。湛若水这首诗,除了对一心养生的人提出批评,也是对陈抟这种关于睡梦的虚无缥缈的观点加以驳斥:不醒、醒着都是梦,既然都是梦,长寿又有什么用?

早就有人把人生比喻为一场梦,也有人猜想或许死亡是从生命的迷梦中醒来。人确实很奇怪,人们希望长寿,却常常觉得无聊、郁闷,要找点事做打发时间。希望长寿,只是为长寿而长寿。人生的意义有各种不同的答案,大概很少人同意人生的意义在于尽量活得长一点。哲人说,如果人生不和“天理”联系,那么再长又有什么意义呢?在湛若水看来,是人对天理的体认把人从人生的迷梦中唤醒。

示诸学者

心无一物,天理见前。何为天理,本体自然。廓乎浑兮,四时行焉。勿忘勿助,圣则同天。

“勿忘勿助”,即自助而不忘本,是儒家道德修养的工夫,要求人在道德修养中追求“心”这个根本,不刻意、不造作、不被外物束缚。

作者以这首诗告诉学子们道德修养的主旨,大意是:内心不被外物束缚,天理就在当前。什么是天理呢?天理就是心的纯初状态。心,广阔啊、淳朴啊,它包含、贯穿了四季的运行。做好“勿忘勿助”的工夫,心中的圣道和天理是相同的。

梁启超先生的《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提到:“宋儒说的理及明理方法有两种。一,天理——即天道,指一个仿佛空明的虚体,下手工夫在‘随处体认天理’,结果所得是‘人欲净尽,天理流行’。二,物理,指客观的事物原理,下手工夫在‘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结果所得是‘一旦豁然贯通焉。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

梁启超先生讲到的“随处体认天理”正是由湛若水首先明确提出。从梁启超的总结中可知,儒家求的“理”兼顾“天理”(道德之理)和“物理”(自然之理),可谓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然而,宋儒乃至儒家自古以来,都把目光集中在道德之理上,缺乏西方哲学那种追求自然之理的精神,希望一下只把人生及宇宙的大问题、大道理解决,不愿意对自然作细致、基本的探究。梁启超一针见血地指出:“其实两事只是一事。因为他们最高目的,是要从心中得着一种虚明灵觉境界,便是学问上抓住大本大原,其余都是枝叶。”

理,一而已,道德之理、自然之理都是天理,内心的道德和宇宙的奥秘,同样是人的根本追求。对自然之理的体认能够促进对道德之理的感悟,反之亦然。换言之,“随处体认天理”本来应该是兼顾道德之理及自然之理的工夫,只是中国传统文化比较忽略探究自然之理。

 “示诸学者”的,是体认道德之理和体认自然之理齐头并进。

偶笔示张廷佐都司马金挥使

天地合德,为阴为阳,为雨为霜。圣人合德,为喜为怒,为文为武。或以揖让,或以毅果。如人一身,弛张在我。在我弛张,文武一道。一道在我,无施不可。

湛若水在朝廷做官时,“当世真儒”之名广为传颂,因而不少官员都会去请教湛若水为官之道、文武之道、学习之道等问题。这首诗就是湛若水回应同僚的请教所作。

天地的德性和圣人的德性是相合的,而且这个伟大德性是阴阳和谐、因时而动的,湛若水深入浅出、简明扼要地在诗中讲述了这个道理,这首诗大意是:天地的德性,表现在阴阳,表现在雨霜。圣人的德性,表现在喜怒,表现在文武。无论是天地的德性还是圣人的德性,都会有时是谦让温和,有时是毅然果敢。如同人的一身,或弛或张在于我自己。我自己控制好弛张,文、武都是一个道理。我自己掌握了根本的道理,那么我的本领用在任何地方都能均甚得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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