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个回答 2022-06-08
“大概事情就是这样。”
“话虽这么说，但猫的死亡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关于这一点，你还是自己回去调查清楚吧。”
“这次是猫，下次是人呢？”我无力地说道。这下，所有正在倾听的人都愣住了，我想他们一定在心里破口大骂：哪有把猫等同于人的，这种想法实在是恐怖，眼前这人肯定心里灰暗！
我也知道大多数警察围着我，也并非是他们有多关心这件事罢了，作个形象的比喻，我是说书人，他们就是端杯饮茶的听众。
“至少在现在的法律里，我们不会为猫的死亡负责。要是你不同意我们的话，尽可以去跟修订法律的那群人说理去。”他们也许意识到了我的危险性，神情严肃起来，不再嘻嘻哈哈。
大概在一个月前，我肯定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因为熬夜赶工，导致了我今天的头昏脑胀，走路也迷迷糊糊。我已经不做指望能早点赶去代课，但我倒希望我能安然无恙地到达教室，指不定会因为头昏而栽在地上。
但我另愿栽在地上，也不愿看见一只死猫躺在路上。
“呀，真是晦气。”我不禁大叫。这只猫的脑袋已经被压得变形，身体里的内脏和肌肉全被挤了出来，还有一丝丝白色的软骨缠在身上。
我拍下这样的惨状，竭力忍着心里的不适然后来到了教室。比起那只死猫，乏味的思修课让我更加感受到不适。我实在对思修课提不起半点兴趣，其实这要归结于教育，我是这样认为的，一个大学生早在十八岁就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价值观体系，他的任何行为都要依靠这套体系来进行判断，总之从这个层面说的话，我不认为思修课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我想到了早上那只猫的尸体，这件事提起了我的兴趣。我看着手机里的那张照片，依然觉得毛骨悚然。到底是兴致还是其它的原因，我就不得而知了，总之，我把它发在了学校的贴吧里。当然，我给照片打上了马赛克。
“真是晦气啊......堕落街太混乱了，一大清早就遇到了一只死猫......可怜的猫咪。”我配上这段文字后，就发出去了。
因为中午学生会部门开会耽误了很久，到了寝室我打开手机，才发觉我的帖子热闹非凡。
“看样子是被车压死的。”
“也许是某个无聊的混蛋开车碾死的。”
“你也听说了？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有个寝室的一只家猫走丢后，他们在寝室后面的杂草丛里找到了它的尸体。”
“是被人杀死的啰？”
“那倒也不是吧，真有这样凶险的人？”
“会不会是医学专业的学生做活体解剖？”
“我们学校没有医学专业，楼上。”
“不光是家猫，这个家伙连流浪猫也杀，真不知道从哪里放出来的疯子。”
等等诸如此类的言论。
我不曾想我的帖子能引起大家的如此多的关注。说实话，这个贴吧就像是一潭死水，死气沉沉，压抑至极。本是抱着抱怨的态度去做这件事，没想到却一石激起千层浪。我也顿时兴趣昂然，陷入了讨论的漩涡。
“这只死猫是我早上八点左右在堕落街的那条小吃街巷口处发现的，当时只觉得有点蹊跷，没想到竟真是一件凶案！”这当然是屁话，谁会想那么多，为了激起大家的情绪，这是必然的选择。
“昨晚我做完兼职，走在堕落街的路口处，就听见猫的惨叫，像是乌鸦叫般，有强烈的白光扫过我的眼睛，我从头到脚都在发麻.....隐隐约约也有车子发动引擎的声音，吓人的要命简直！”这则言论将整件事推向了高潮，大家一致认为，猫是被人杀死的。
突然，从心里涌出一阵莫名的神圣感和无比重大的责任意识，我认为我有责任去把整件事调查清楚，于是我打字道：
“鉴于本起事件对学校的影响较恶劣，本人将会协同学生会和校安全部，将整件事情调查清楚。”
但事情好像超出了我的想象。第二天，又有一则帖子被发在了学校的贴吧上，又是一件凶残的杀猫事件！有人晚上在学校后山发现了一具猫尸体，喉咙处被割伤，凶手应该是通过这处伤，放掉了猫身体内的血。
凶手手段更加残忍，也使这则帖子点燃了整个学校，大家炸开了锅。校安全部已经下达通知，将会不惜一切代价抓捕凶手！尘封了万年的学校贴吧，在这个时刻，因为一只猫的死亡，迎来了它最光辉的时刻！
然而凶手的手法之高以及极强的心理素质，再次掀起了又一轮高潮。第三天，环卫工人在垃圾仓内又发现了一只猫的尸体，身上的毛被全部烫了下来，红润的身体光秃秃的，干干净净，就算是马赛克也挡不住残忍的气息的蔓延。凶手在学校正式发布通缉令后，还敢丧心病狂般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下滔天罪行。这连续几天，学校上空的天都是黑压压的。
凶手实施罪行的场所都是学校设备还未安装齐全的地点，比如后山，还有一种可能性是凶手把猫的尸体带进校园，然后再丢在学校的某处。
至于第一条猫死亡的地点是堕落街附近，不在学校管辖区域，最为巧合的是，所有店铺的摄像头都未拍到完整的画面，总之就是几处零散的画面，拼接不到从而一起形成一个整体。
这几天总会有几辆安保车辆会在校园巡逻：这已经触犯到学校的底线。那几篇帖子因此也被大家热烈地讨论和争议着，随便一篇都是上十万的阅读量。
我为这番盛景找到了与之匹配的意象：一副画面正在缓缓展开，这并非故作玄虚，用语言描述的话，就像是这样，一堆人围着一只死猫尸体跳舞，就像是当非洲鼓点乐响起时，土著居民跳的篝火舞，神秘而又庄严。大家都被这种气氛吸引而感动着，也许我们应该感谢这只猫给予我们，可以增进感情的自由，在这种暧昧和热情的环境下，人们互相即使不认识，也有了聊天和交往的资本。
但是事情的走向对于我来说，似乎让我处于一个不利的地位：我之前曾夸下海口要将凶手缉拿归案，当然，大家对于我这个学生的话也不会愚蠢到相信的程度，但目前为止，因为抓不到凶手，学校安全部保卫科正遭受到学生和领导的双重压力，我和他们一直保持着合作的关系，但他们无耻地竟让我做官方发言人，实际上我就是替罪羊。
这样一来，压力全部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一群吃人血馒头的混账东西。”我咬着牙，望着这番热闹非凡的盛会。
夜深了，我跟着保卫科的人坐在巡逻车上，我听旁边的人谈话时说道：现在外界对于这几起恶性杀猫事件也保持着高度的关注和兴趣，他们今天专门派人和校长和谈，校长很开心，端茶倒水这一套娴熟的很，三下五除二就把事情谈妥了。
“这次是猫，下次要是人呢。”
“嗯？”他们都感到很惊慌，也是，大晚上说这些瘆人的话确实让人心里一凉。我不顾他们左右嘀咕，径直走下车。
第二天晨曦如期而遇，真正的惊恐悄然到临。
在校长办公室的门口，赫然躺着一只死猫，破肚开膛般，似死在开膛手杰克手里的那位妓女。校长年事已高，心理脆弱的很。受不了这样刺激的场景，人已经送到了医院，还在抢救中。
校外的媒体人已经嗅到了血腥味，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三批人马杀进学校了解情况。“反社会人格！现代的开膛手杰克！”、“杀猫的背后隐藏着凶手对社会的麻木！”对于这样的文章标题，我简直想吐，一种从心里涌出来的恶心感。
我始终觉得这种事情已经不在我们控制的范围，我主张报案，但保卫科绝大多数人都持相反立场。“要是连杀猫这件小事都报案的话，那么我上厕所没纸也可以报案吧”。他们是这样说的。
贴吧上的讨论似一场永远都熄不灭的大火，大家对杀猫事件的容忍度已经快到了临界值，我作为发言人，也只能说些不痛不痒的话，但即使这样，这些话也只不过是火堆里飘舞的纸钱碎屑罢了，火，倒越烧越旺。
我受尽了委屈和侮辱，以及永无止尽的人身攻击。我想我的神经也变得脆弱起来，我的生活也开始支离破碎。我受不了了，我决定私自一人去报案，必须让警方干涉！
“大概事情就是这样。”我向警方解释道。
“话虽这么说，但猫的死亡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关于这一点，你还是自己回去调查清楚吧。”
“这次是猫，下次是人呢？”我无力地说道。这下，所有正在倾听的人都愣住了，我想他们一定在心里破口大骂：哪有把猫等同于人的，这种想法实在是恐怖，眼前这人肯定心里灰暗！
我也知道大多数警察围着我，也并非是他们有多关心这件事罢了，作个形象的比喻，我是说书人，他们就是端杯饮茶的听众。
“至少在现在的法律里，我们不会为猫的死亡负责。要是你不同意我们的话，尽可以去跟修订法律的那群人说理去。”他们也许意识到了我的危险性，神情严肃起来，不再嘻嘻哈哈。
出警局的那一刻我就明白无论什么事都要靠自己......
那一天正下着大雨，我想到了一部很经典的韩国电影《杀人回忆》，在这部电影里，凶手往往会挑雨夜来实施犯罪，那首Dejected letter 让我印象深刻，而且很符合今天的气氛。从警局出来我已经想好了对策：我将身着黑雨衣在人们都看不见的地方，杀害一只猫，然后隐藏的相机会把我的行凶过程拍下来，至少我可以拿着这段片段宣称我找到了一丝线索。
这时候再把责任推给保卫科，我拿出了最关键性的线索，所以我便可以借这条线索把自己撇清出去。这时候，我给他们打了通电话，没人应，这再好不过了，他们“不作为”的理由就更加充足，对于我来说就更加有利。
在雨夜，一人一猫，在路灯闪烁着的小巷子里，我开始了我的罪恶。
我手里拿着刀，手在抖，我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象着这跟杀鸡是一个道理。雨水从我的眉间流到鼻骨，再从鼻骨流到唇边，我舔了一下，准备下定决心动手。突然，一个念头闪过我的脑袋，这个念头实在是可怕，我不敢再往下面想！冥冥之中就感觉自己就是那个杀猫凶手。这是模仿犯罪吗，我听闻过犯罪心理学的这种说法，通过模仿罪犯的犯罪行为，可以有概率推测出他的下一步动作。
但是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实在是太过于可怕，我实在是不敢继续想下去。
我拿着刀蹲在小巷口一动不动，着实有点吓人，我都这样觉得。
我抬头却瞧见一个娇小的女孩站在我的正前面，她手里正拿着刚买的夜宵，总共两碗，也许是跟室友一起带的，她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看的出神，我也一动不动看着她。她撑着一把黑伞，雨水从伞骨流到她的脚趾缝里，我全看的一清二楚。
风拂过我和她的脸庞，昏黄的路灯疯狂闪烁着。
她手里的夜宵的包装袋渐渐滑过她的无名指。
中指。
食指。
指尖。
直到完全掉落在地面上，在水坑里溅起朵朵水花。
几乎同时，我和她在雨中狂奔。
我发狂般追着她，嘴里大喊道：“不是我，误会了！”她只顾往前面狂奔，我在后面都能闻到她的发香。她跑丢了一只拖鞋，一只脚光脚在雨里狂奔。我太过于紧张，以至于忘了自己手里拿着刀，她太过于惊恐，发出凄惨而可怜的悲鸣。
眼看着追不上了，我放弃了。与此同时，我想到了那只猫，我马不停蹄地赶了回去。在小巷口，路边的灯光都在闪烁，第一排灯光熄了，第二排灯光也跟着熄灭，接着第三排，第四排......
就仿佛是黑暗渐渐向我袭来，我小心地走进黑暗......
我倒吸一口凉气。
猫，不见了.......
风拂过我的脸，凉飕飕的。
我望向藏在杂草丛中的照相机，心瞬间松了下来。我拿着照相机，像是手抬死亡审判书。我紧盯着那个人脸，觉得莫名熟悉，以前带队做志愿者活动时见过他一面，印象深刻。
这时候我的手却在颤抖，我拿出手机，紧盯着手机屏幕，翻阅着学校贴吧上的某篇帖子，那篇帖子这样写道：
“开膛鼠杰克又杀了汤姆猫......谁来救救我，我快吐了！”然后文字下的图片是一只猫的尸体，发表时间是早上七点十四分左右，但拍摄照片的时间应该是在晚上，因为猫的皮毛还反着手机拍照的灯光。
这个帖子是之前比较火的帖子之一，它满足了所有人的猎奇心理，血腥，重口，还有猎人的冷酷，还有自以为是的幽默，但我只觉得后背发冷！
直到早上六点整，钟秀才从寝室出来，我也大概猜得出来他的目的，想出来看看有人发现他的杰作。我一直在楼梯口等着他，他从我身边擦肩而过的同时，我上来就是一个过肩摔，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完成的动作，真是我人生的高光时刻！他被我重重摔在地上，我用膝盖顶着他的下颚，他丝毫无法动弹。
“刚才干嘛去啊！”
“去过早。”
“是去看猫吧。”
他不做声了，也不再挣扎。
“你真是个混蛋啊你！”
“昨天那个人是你吧......对啊......就是你啊，穿着黑雨衣，真奇怪啊，明明都是杀猫的人，为什么现在反而过来惩罚我呢......”
“去你妈的闭嘴！”
“你洗不掉的，你和我一样，不要指望着以为录个像就能撇清罪名，我现在就可以让他们看看你的录像—没有剪辑过的录像。”他说的对，情况的确对我不利，我绝望。
“不出意外的话，现在保卫科的人肯定在联系你吧......哦，不对，是应该在抓你吧......啧.......先不说你杀猫的罪名，就单说你拿着刀追着一个女生，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吧......闹不好，警察也会找你的哦”
“你到底杀了几只猫。”我无力且绝望。
“两只。”他淡然地说道。
我对着他的鼻子揍了过去。
“他妈的到底杀了几只！”我彻底疯了，我想我今天肯定要把他揍死。
“两只啊，昨天那一只，还有贴吧上的那一只。”他留着鼻血，说话的时候竟然没有因为疼痛而变声，淡然至极。
“为什么要杀猫？”我想他要是再敢耍我，我就把他从六楼扔下去。
“你没看我的帖子吗，大家都觉得热闹啊！”
上下楼的路人们一直在旁边看着，有人在拍照，有人在嬉笑，直到保卫科的人来了，钟秀才得以从我手里解救出来。
“没想到啊，你也跟那个畜生一样是个畜生！”保卫科队长李阳在我耳边说道，他恨不得把我耳朵咬下来。
“哪个人？”我无力地说道。
“我们之前抓了一个人，跟你一样都不是人！他也是杀猫的凶手之一！而且他还和别人在学校贴吧上讨论的热火朝天......真没想到他是凶手！你说你们这群狗日的大学生，怎么读书读的连人都不会做了！”
“妈的，这次是猫，下次要是人呢？”他愤慨地说道。
我彻底绝望了。
保安铐住我的双手，压着我的后背，每个人的脸上光彩靓丽，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搞得好像抓住了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楼下的人很多，信息就像是病毒一样传播，每个人都想看看杀猫凶手的模样。
“什么啊，很普通的一个人啊。”人群里发出一阵不满。
我放眼望去，人人都是凶手，人人又不是凶手。
过了一个星期，我的处分下来了：被责令退学，且要配合警察的调查，他们坚信我具有反社会人格......
再过了一个星期，钟秀给我发了一条短信，他写道：
“我就算是要被你打死了，我也会说我只杀了两条猫，因为我真的就杀了两条猫。加上之前跟你一样被退学的那个倒霉蛋，总共就三条猫啊......”
“还有两条猫呢？”
“所以啊，没人在乎猫啊......”
“大家只觉得热闹啊。”
我拖着行李箱，走到了学校大门口，回头看了看。
学校恢复了以往的冷清和寂静，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我却瘆得慌。
......
多年后，我也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参加工作，只不过这件事在我的记忆里始终无法散去，我也无法把它抹掉，从我的记忆里，还有钟秀，还有那几只死猫，还有那一群人，都无法抹掉。
但我实在没想到，李阳竟然是我家楼下的保安，这实在是凑巧。他一看见我就和我打招呼，我也礼貌地回应。他邀我下午一起去下馆子吃饭，我不好推脱便答应了。
他喝了很多酒，我总感觉他有点抑郁，他酒后说了很多，关于他的家庭，关于孩子，关于刚刚去世的母亲，还有紧追不舍的债主。
他狠狠抽了一口烟，便看着我，他开口：
“你真的杀了猫吗？”他吐了一口烟，挠了挠眉头。
“怎么说起这个。”
“你没杀猫，对吧。”他抿一口酒。“但是当时的情况你也洗不清了......可惜啊我竟然过了这么久才发觉。”
“真没意思啊。”他自言自语道。
第二天，他的尸体被人发现躺在路上，是被车碾轧致死的，脑袋已经被压得变形，身体里的内脏和肌肉全被挤了出来，还有一丝丝白色的软骨缠在身上。我是很难相信昨天还和我谈心喝酒的人，今天就以这幅惨状出现在我的面前。这让我想起了，当年那只在堕落街被碾轧至死的猫。
这时候，一个女人拿着手机对着尸体拍照，我就在她后方，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把照片发到贴吧上，并且配上这样一段文字：
“真是晦气啊，武汉真是太混乱了，一大清早就碰见一个死人......哎哟，可怜的人。”
我只感觉头在发昏，周围的世界都是虚无的，街道，行人，来往车辆，闪烁红蓝灯光的警车，互相交谈的警察，嬉笑的路人，哭泣的家属，以及那个拍照的女人都在我的视野里慢慢地变形。
我想我大概是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