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皮浪的怀疑:不做是非判断,人与人的意见分歧也很无聊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6-30
上一回我们已经就虚无主义时代的哲学思想做了大致的概括,今天我们要和大家介绍的是皮浪式怀疑主义。

这个思想的标签,似乎暗示这个思想流派与皮浪这个哲学家有关。皮浪这个哲学家生于公元前365年,死于公元前270年,他是一个述而不作的思想家,我们之所以能够了解他的思想,乃是通过他的徒子徒孙的工作,这些学生包括阿那克萨尔克、泰蒙,爱那西德穆、阿格里帕等等。

皮浪式怀疑主义的核心观点,说起来似乎也并不是很复杂。这也就是说在他们看来,事物的本质是没有办法加以精确的认识的,我们必须满足于自己所看到的表象,而不要追问表象本身是否代表了真理。

举个例子来说,最近美国大选弄得是沸沸扬扬,有人说大选出现了舞弊,有人说大选是公正的。皮浪主义的观点就是我们要将大选是否出现了舞弊这样的一个判断给悬置起来,或者说悬搁起来。因为对于这件事情真相的认知,完全超越了我们个体所能够认识的范围,我们能够做的事情就是肯定我们所能看到的现象,但是却并不进一步地说这样的现象代表了怎样的本质。

这就比如说你好像是看到网上的一些疯传,说美国的一些州出现了幽灵选票问题,这就是你看到的现象。但是这个现象是疑似地出现了幽灵选票,这些选票是不是真的代表了舞弊呢?我们是不知道的。反过来说,如果你看到有很多美国的地方法院,甚至是最高法都驳回了川普团队或者是亲川普的一些法律诉讼团队的诉讼案。这也并不代表这些法院的这种不作为行为是符合美国的法律的,包括美国的《宪法》。

你只能够在现象的层面上说,他们驳回了川普的诉状。但是背后的是非谁知道到底是什么呢?我们只能够描述我们看到的东西,但是不能够下任何的断语。

那么皮浪主义的这种哲学观点,究竟会转变为一种怎样的人生态度呢?有一种故意丑化的意见说皮浪本人因为悬置一切判断,所以人就变得没心没肺。他看到有路人不小心掉水里了,头也不扭一下,自己该干嘛干嘛。因为按照皮浪的学说,道德上的利他主义行为到底对不对这样的问题我们是无法认知的,这样的问题是要被悬置起来的。既然我们不知道道德上的利他主义到底对不对,咱们干嘛一定要救人呢?

也有人说得更离谱,说皮浪看到马路上有马车朝他冲过来了,他也并不避让。因为根据他的学说,对于马车的视觉印象,并不意味着在客观世界里就一定要有马车,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又为什么要躲避,这个马车弄不好那是个幻觉。所以对于客观世界里面有没有马车朝我冲过来,我们要悬置判断。

这些故事到处传,在哲学史的有一些教材里面也会被引用,但我个人认为这是胡扯。当然了,当我说上面的这些关于皮浪的故事是胡扯的时候,我已经对这些故事是否反映了真实情况作出了判断。因此在这个问题上,我是没有办法做一个彻底的皮浪主义者的。这听上去有点小小的背缪,甚至有一点小小的反讽。

我如果要洗白皮浪的话,恰恰要通过反对皮浪哲学的某一个方面来进行。那么我怎么来洗白皮浪呢?第一,如果一个人蠢到连马车都不知道避让的话,那么大概率是会早早死在车祸里面。皮浪的年龄是多少呢?我已经说过了,大约是在公元前365年生,是在公元前270年死。

可是在很古很古的公元前,他竟然可以活到令人不可思议的90来岁。那时可没有抗生素,也没有手术台,所以皮浪显然不可能早早地死于车祸,甚至他能活那么长这一点就可以告诉我们,他实际上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他知道如何躲避各种对于身体的伤害。所以他肯定对于他的生命来说非常重要的事情,不会进行悬搁判断的。比如从楼上跳下去肯定会死,和迎面马车撞上也大概率会死,他肯定对这些事情不会进行悬搁判断的。

那么第二就是指前面他看到有人落水不去救的那个传说,我认为也是假的。因为一个人如果真不去救落水的路人的话,那么他的名声可能就不会太好,就很难相信这种人会收那么多徒弟。

那有人就说了无风不起浪,既然有这么多关于皮浪的风言风语,那肯定有点事了。但我个人认为有时候真还是会无风不起浪,事情的真相或许是这样的,因为皮浪的团队搞得有声有色,引发了一些别的哲学流派的嫉妒,所以有人就故意在舆论场上发帖子黑他。

而且即使从哲学角度上来看,你也不能从皮浪的哲学中一定会推出他看到孩子落水会不救。为什么呢?一个利己主义者他也会救孩子,这也就是说如果皮浪主义者救了小孩,这一点也未必会导致对于皮浪主义学说的反驳。

为什么这么说呢?大家想想这样的一个对话。比如一个皮浪主义者真的救了一个小孩了,那么有人就会问了,皮浪,你刚才为何救了那小孩呢?救小孩这件事情之所以做出来,难道不正是因为你是个利他主义者吗?只有利他主义者才会不顾自己生命的安危去救别人。

但皮浪先生你是个皮浪主义者啊,你怎么能够在利己主义和利他主义之间,明确的站到利他主义一边呢?你难道不已经对道德的本质进行了判断了吗?皮浪说我可没有站队,谁说我救孩子是为了践行利他主义呢?我就是看到孩子在水里挣扎觉得不忍,所以我就下水救了他,如此而已罢了。

那个人就反问了,皮浪,你之所以产生不忍的情绪,难道不正是因为你本人就已经是一个利他主义者了吗?皮浪回答说,未必,这样的一种情绪也可能是基于利己主义。我之所以救那孩子,就是因为害怕自己晚上会因为自责睡不着觉罢了。同时我在救人后立即与被救者一起合照,发了朋友圈,现在有很多圈友都留言点赞我了。所以说你说我是基于利己主义才救人,这一点也是完全说得通的。

质问皮浪的人想了想,就把问题换了。好吧,既然你已经承认了,你救人是基于所谓的利己主义立场,而利己主义立场本身难道不正是一种伦理学立场吗?你又怎么可以说你能够对所有的伦理学判断加以悬置呢?皮浪就这样回答了,仁兄你可听好,我刚才并没有说我的行为是基于利己主义的,我是说如果你想要论证我的行为是基于利己主义的话,道理也是说得通的。但这话也并没有否认从利他主义角度解释我的行为的可能性。所以到底是啥理论触发了我的行为?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有一种感觉我应该去救人,背后的道理、原因,我对它进行悬置判断了,所以我是个皮浪主义者。

好吧,从上面我所虚构的对话来看,皮浪主义者在日常生活中的表现,应该不会与大多数人有过于明显的区别。特别是(就)某些自发性的行为而言,他和我们是一样的。他看到红灯也知道停车,看到摩托车也知道避让,看到有人落水了就会关切地去看一看,只要判断他自己会游泳,水不是特别急,他也会扑通跳下去把人救起来。

下面我就想通过一个文学案例,来说明皮浪主义者的这种态度如果变成一种生活态度,大致是什么样子?

这里我拿到的一个案例实际上也不纯粹是文学的,也可以说是电影的,因为它是根据文学作品改编的电影。文学作品是清末的小说家韩邦庆写的吴语小说《海上花列传》,基本上是苏州话改写的,由张爱玲把吴语又改编成了国语,全国的读者都能读懂了。

在1998年的时候,大导演侯孝贤先生把它改编成了一部沪语电影《海上花》。沪语电影《海上花》里面描写了很多上海在清末的风月女子的生活,其中哪个女孩子最像皮浪主义者?我认为是周双珠。周双珠是由刘嘉玲扮演的,她是老鸨的亲生女,能够一一平息姐妹之间的各种争分吃醋,排解一些很麻烦的人民官司,她的聪明练达也深受客人们的赞赏。但是周双珠她 只是摆平事情,她不对事情的本质做出是非判断,她也不争风吃醋,没有很强的欲望,我认为这就是很典型的皮浪主义的态度。

如果我们要更清楚地看清楚皮浪主义的态度是什么,我们不妨就拿其他的风月女子的表现作为一个参照系。有另外一个风月女子,她的名字叫沈小红,在电影里面的扮演者是日本演员羽田美智子。

沈小红对于爱情有着一种柏拉图主义式的执念,她对客人王莲生产生了真正意义上的眷恋(王连生是由梁朝伟先生扮演的),结果就让王连生感到非常的头大,最后她就变成了一个麻烦了。按照皮浪主义者的观点,沈小红已经陷入了对于爱情的本质主义判断,这是挺糟糕的。

还有一个可以与皮浪主义者相互对照的人物,则是由李嘉欣所扮演的黄翠凤。黄翠凤精明,而且现实。她对爱情从来没有奢望,所以就不会像沈小红那样在情海中挣扎。但是她也不是像周双珠这样的皮浪主义者,因为至少黄翠凤对于金钱的意义是有某种本质意义上的判断的,她就要财要利,她坚信金钱万能。她之所以热情接待候补县令罗子富,就是看中了罗公子的政治前途和他的家庭经济财力,她想通过罗子富的帮助来为自己赎身。从哲学角度上来讲,黄翠凤就是我们前面所说过的普罗泰戈拉主义和后面将会提到的马基雅维利主义的一种揉杂。

周双珠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皮浪主义者的代表。(她)在风月场中所表现出的这种沉稳与洒脱,按照日本哲学家九鬼周造的术语来说,就是“いき”,也就是 拿得起放得下的意思。有“いき”的这样一种态度的人,他们能够满足于在现象界逢场作戏,以免在本质领域真正地掏心掏肺。

那么与九鬼周造的哲学相关的内容,大家可以去回顾一下我在看理想上的另外一档子节目,也就是 《暧昧:给日本脑洞一个哲学解释》 ,相关的内容这里就不重复了。但是大家应当能够看得出,九鬼周造的哲学,可能也能算是对于古希腊的皮浪哲学的一种日本化的发展。

说了那么多风月,总是得再说点严肃的事情。皮浪主义在哲学上之所以还能算得上是一个流派,乃是因为其提出了很多论辩的套路以支持其学说。其中最有名的爱那西德穆所提出的十套辩论套路,也有一些书将其翻译为“十式”。

爱那西德穆也是皮浪学派的一个重要代表人物。这十个辩论套路的总套路是不管你提出怎样的哲学观点,皮浪主义者都能言之凿凿地说,无论对这样的一个哲学观点,说yes,还是no,都无法构成一个决定性的论证。因为说yes,也有yes的道理,说no也有no的道理。

所以对于任何一个哲学观点,我们都是要悬置其是非,下面就是这十个辩论套路了。这里要注意的是关于这十个套路的出场次序,我个人做了一些调整,所以可能和一些教科书上的提法有所不同,但内容是差不多的。

我们都知道大家所看到的世界是通过我们人类的感官所获取的,然而别的动物的感官是和我们人类不同的。我们都知道蝙蝠能够听到超声波,鲸鱼可以听到这个次声波,显然它们所感受到的世界与我们不同。然而为何我们所感受到的世界更真实一点?反过来说,为什么不能说他们所感受到的世界更真实一点呢?

显然没有任何逻辑上的理由可以去支持所谓的人类感觉优越论,也没有任何一种理由去支持蝙蝠感觉优越论,金鱼感觉优越论等等, 人与动物能够感受到的其实都只有现象 。 现象背后的自然界的本质是啥呢?咱们就要悬置起来。 很显然这种立场会导致我们放弃对于动物的主宰性立场,为什么?因为我没有理由说明我们比动物更高级,凭什么我们能去主宰动物呢?所以动物保护主义者会很喜欢这个论调。

这种观点显然是针对其他各个流派的 那些对真相尚且有执着的哲学家。这些哲学家在皮浪主义者的眼里,都是所谓的教条主义者。

比如你的双眼看到的,伦勃朗先生画的金色的头盔应当是半球形的,因此显然是在三维空间中的,但是你手摸到的油画本身显然是二维的;你的鼻子闻到香水感觉到非常的美好,但如果你的舌头去尝尝香水,基本上感觉不会特别美好。 到底哪个感官在说真话,哪个在骗你呢?皮浪主义者的意见是别问了,真相是不知道的,真相是要被悬置起来的。

比如你心情好了,一阵冷风吹来,你会觉得很清爽;如果心情不好的时候感受到同样的风,你就会感到这个冷风吹到你的心窝窝里去了,把你的心都吹冷了。风本身的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呢?毋宁说,风本身的真相已经随风飘走了,并且只能被悬置。

比如说在日常生活中,我们都会知道这样的现象:筷子伸到水里好像就被折弯了,快速飞的鸽子,它脖子上的毛色会因为其快速移动而变化。但是筷子本身到底是直的还是弯的呢?有人说这应该还是直的吧,这是因为在折射的情况下才会弯。但是你这样说的时候,你就把折射当成一种反常了,为何我们一定要认定折射本身是一种反常?难道折射与单一媒介中的光线传播现象,在哲学上不都属于现象范围吗?既然这也是现象,那也是现象,你为何要厚此薄彼?显然只要我们不厚此薄彼,我们就不知道真相是什么。因此我们也就不知道筷子是直的还是弯的。

我们很难单纯地感受到一种经验。比如你如果要感受到颜色,你显然就会同时感受到形状。比如一块红色的布料,同时肯定是一块有形状的红色的布料。这两种感受又同时与对于时空的感受交织在一起,呈现出更加复杂的样态。我们也知道这些感受在向我们呈现的时候,又会受到各种媒介性因素的影响,比如光照条件等等。可见 自然界本身就是通过这种互相干扰的方式,向我们呈现出自己的现象的。

如果有人说我们要摆脱这些现象,看到本质。一句话,这是不可能的。很显然这样一个辩论就有总结以上诸辩论的意味。那么接下来的几个辩论,我觉得整个辩论的思想就往更加高的层次上带了。

数量很重要,比如你说酒是不是好东西,有的人说是好东西,有的人说是坏东西,这取决于多少。你多喝了(贪杯了)就小心三高,适当喝一点则可以起到活血的作用,对身体健康是有好处的。酒的本质是好是坏,不知道,这件事情应该悬置起来。

比如金子是不是好东西?在现实世界中金子的出现的确很稀有,因为它稀有,所以物以稀为贵当然就好。但我们可以设想在另外一个可能世界中,满世界的金子,这时候金子还稀有吗?可见金子的价值取决于其出现的频率这样一个偶然性因素。金子本身到底有没有价值?天知道。由上面一个辩论,我们就可以得到一个引申性的推论,我们可以提出这样的问题:天下任何一种像金子一样的贵重的东西,它本身是否真的那么贵重呢?这点我们是不知道的。

辩论套路之九,对于某事物的评判标准,对于该事物的价值的影响究竟是什么?我们也要加以辨析。比如有人在马路上就随便杀了个陌生人了,这在伦理上是否可以接受呢?

我们文明人当然是觉得不行了,但问题是如果这个人不是文明人呢?大家都看过一部台湾电影叫《赛德克·巴莱》,里面就反映了台湾原住民之间的一些部落战争。比如当时一个部落男子的成年礼,就是冲到另外一个部落里面,把对方陌生人的人头给砍下来,还有个专门的术语叫“出草”。

我们有理由说他们的价值观就一定错吗?有点难,因为这会导致循环论证。我们凭什么说他错?我们就说了我们自己是文明人,所以你是错的。但人家就问了,为什么野蛮人就不好?你听到这样的问题就很难避免循环论证了,你会进一步回答说,因为野蛮就是文明的反对面,所以要文明,所以要反对野蛮。这个问题就不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回答了,因为在逻辑上说不通。从这个角度上来看,像这些部落民这样随便去出草,去杀掉别人,这件事在伦理上对不对?我们没办法进行本质性的判断。

于是我们就达到了第十个辩论套路,就是对于上面九个辩论套路的一个总结,这个总结,也就是上面所有的辩论套路的基本格式在这里体现出来了。 这格式是这样的,假设有一个事物的本质,它在某些特定的观察者与某些特定的观察环境下,会呈现出特征甲,这个甲是什么我们先不管。然而它在另外的一些观察者与另外的一些观察环境下,则会呈现出特征非甲。我们不管非甲是什么,它肯定是对于甲的否定面。下面就是皮浪主义的大招了, 我们没有任何哲学理由可以说其中的哪一个观察角度比另外的观察角度要好一些,因此事物的本质是不可判断,不可认识的。

以上就是皮浪主义者辩论的核心内容。皮浪主义者虽然悬置了对于事物本质的判断,但是在现象领域,他们还是能够做到以机敏的方式去随波逐流的。我个人认为即使你不赞同皮浪主义的观点,部分采纳他们的生活态度,也是有利于在当下时代的生活。

今天咱们生活的时代变化实在太快,很难看清历史大方向,与其早早下一个本质性判断,还不如思考一下现象界的问题,关心一下自己的小环境,去学学《海上花》里面的周双珠,不要去学沈小红。

我们甚至还可以再往虚无主义的方向挪几步,去学一学另外一种虚无主义的生活态度。这就是比皮浪主义更要极端一点的犬儒主义,这也就是我们下次所要讨论的话题。今天我们这一集的节目就到这里为止了,我们下回见。

今天学了这课,对皮浪主义有了更加全部的了解,了解之后我倒是有些喜欢皮浪的“不做是非判断,且认为人与人的意见分歧也很无聊”这个观点了。毕竟人与人的差别真是挺大的,说隔着千山万水也不为过吧。所以很多的是非判断都是显示没必要,毕竟每个人的角度和立场不同,所担心与恐惧的也太不相同。存在即合理——选择那么做的人,一定有他能够自圆其说的道理,也就是自洽。只要没有伤害了他人,又何必去争个事非曲直呢?
相似回答
大家正在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