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义:匪徒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6-17
                            匪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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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根成来江镇那会,还是个土鳖。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一夜间富了起来,惹人眼红。

原来,这刘根成早年是个落魄书生。在店铺里做伙计时,多留了个心眼,紧巴巴跟在掌柜的后面偷学了几招生意里的门道,这才发起了家财,当上了老爷,人称刘大老爷。说起这刘大老爷,那可真是一言难尽,说书人如是说。

刘府大宅坐落在镇子西郊,临近一条小河,周围环境倒也算清幽。这刘府本来是有女主人的,不过生下小姐没几年就去了。听人说这刘夫人清清瘦瘦的,说话很是温柔,特别是那一头黑色秀发在人堆里特别扎眼。后来,府里变得冷冷清清,就像冬天后院门前的那条河,散发阵阵寒气,让人不敢靠近。提及此,就不得不说一件事儿。

冬至前的某一天,药材铺掌柜老何来府里找刘大老爷。刘大老爷笑眯眯的,让人奉上一壶热腾腾的普洱,一改平常。要知道,这茶平时他自己都舍不得喝。到底如何,请看下文。茶一端上,清香四溢。老何轻轻抿了一口,只觉清冽醇厚,飘飘然也。谁知,一杯茶还没下肚,手中的茶杯在不显眼的裂纹处渗出了密密的水珠。忽地,杯身与茶柄分离,重重砸在了地上。老何愣在当场,不知怎么办才好,羞愧难当,窘迫十足。刘大老爷瞬即变了脸色,跑到碎片旁,想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抓不到。一脸沉痛的样子,就像被人剜了肉,喝了血。他痛心地喊着,我祖传的紫砂茶杯啊!刚才还好好的。老何自知失了手,做了错事,想要补救,心虚地说,刘老板,这……我……我赔给你。一听这话,再看那刘大老爷,强装出来的心痛也难掩眉上的喜色。谁知道那是不是真的紫砂茶杯!

之后,向老何生生敲了五百大洋,才觉得心满意足。老何做药材生意,本就挣不了多少钱。这次后,直接关了本家铺子,回乡去了。

都说这刘大老爷够奸,这话一点不假。

2

刘府下人本就不多,能被留下的也是那种手脚麻利的。否则,早被刘大老爷找了由头赶了出去。被留下的,要不是为了在这艰难世事中混口饭吃,谁愿意做这苦差事!

江镇的冬天冷得要命,房屋上的冰棱长得吓人,像魔鬼的利爪。府里采买的炭火有限,下人们常去后山捡了枯树枝,放火盆里烧来取暖。常常烧的烟熏火燎,给人一种失火了的错觉。

府里下发的冬袄,十分轻薄。几两棉花哪抵得住刺骨的风,所以下人们在里面穿了厚厚的衣服,再裹上冬袄,整个人看上去很臃肿,像笨重的狗熊,引人发笑。

一顶小毡帽,圆滚滚的头,搭条小围脖,两手交叉放袖口。刘大老爷的形象定格在了江镇人们的记忆中。今冬,刘大老爷穿了件从没见过的黑绸大袄,上面什么试样花纹也没有。就在大家以为他舍得为自己添件新棉袄时,负责洗衣的王妈站出来肯定地说,还是去年那件。再看,果然,只不过是反着穿罢了!真是让人哭笑不得,江镇任谁不说他刘家老爷“简朴”。

至此,刘大老爷无疑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连茶楼里的说书先生都要打探他家的情况,好编排新段子,吸引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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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抠门和小气显而易见,但仍有人来他家里找活干。这不,府里新来了一个伙计,身材魁梧,体格健壮。刘大老爷一看这身板,当即留下了。“这人可以做多个人的活计”他可不傻。拨着算盘,小胡子一翘一翘,得意地吹起了哨子。

新来这人叫杨君虎,一双大眼炯炯有神,走起路来像一阵风,看样是个干活的个中好手。

他,敦厚老实,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进了府,府里人没有不替他感到惋惜的。他们都说,唉,这好小伙偏偏来了这里。后来,也就不怎么提这会子事了。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

虎子话少,总是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事,不与人多言语。去码头卸货的活,又重工钱又少,搬货的那几个汉子早就扛不住了,虎子一来,纷纷把重活撂给他,自己一边偷闲去了。日子久了,勤快的人更勤快,懒的人更加懒。有次刘大老爷来监工,看见了,把虎子好好夸了一顿,其他人则是一顿臭骂加扣了半月工钱。如此一来,嫌疑必不可少。其他人早看他不惯,多半因为心里不平衡。心想:大家伙一起干事,累了就歇,你这样无休止地干下去,岂不是显得俺们不卖力。哼,你爱干就干吧,反正那刘铁公鸡也不会多给你一分钱!

上天怜见,好人备受欺侮,坏人却猖狂无比。

虎子这人特重义气,那次看后门的小李子的娘病了,虎子赶紧去帐房支了钱,给送了过去。小李子感激涕零,硬要认虎子为大哥。虎子摆摆手说,俺早认下你这个弟弟了。

山上匪徒多,走山路的人都提心吊胆,害怕被抢个精光。厨房帮工孙大娘侄女出嫁,必从山路过,这可急坏了孙大娘。找到虎子帮忙抬花轿,顺便保护新娘子。虎子二话不说,当即应允。好在一路平平安安,有惊无险,花轿顺利到达夫家。事后,孙大娘给虎子送了一筐鸡蛋,和一双新纳的布鞋,虎子坚决不收。就这样一来二去,虎子成了大家眼里的好汉,凡事都要找他帮忙。

府里有个账房先生姓陆,戴一副金丝框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倒是左侧脸有道小小的疤,平添了几分刚毅。府里的每一笔大大小小的开支,都要经过他的手,他做的账总能使刘老爷满意。即便如此,陆先生仍一身单薄,身上不见有半点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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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不紧不慢地过去,在这纷乱世事中,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安分过活或苟延残喘。

虎子还在出他的苦力,有时刘大老爷出去采办货物。虎子一同跟去,搬货卸货。他一直勤勤恳恳,很快成了刘大老爷的身边人,旁人嫉妒不已。虎子照旧做事,不管其他。

刘府后院紧挨着一条河,几年前还是条小溪,江镇雨水多,就扩成了河。公家把这条河划给了镇上,鱼是不能随便乱捕的。

每到汛期,河里的鱼又大又肥。一次,刘大老爷从河边过,动了歪心思。偏说掉了枚玉扳指到河里,硬是要捞上来。可是那是公家的河,不经批准不能下河。于是,他逢人就说,他娘留给他的玉扳指掉到了河里,那是他娘留给他的唯一念想云云。有时,还挤出几滴眼泪。一脸悲戚,只为了博人家同情。后来江镇的人听这话都听臭了,终于公家出面允了他下河捞扳指。

话说那天,刘大老爷带了一批人去河边。个个手里拿着家伙什,下了河,一个个跟下饺子似的。河本身就不大,一会儿,河里黑压压的全是人。他们把水掏干了,扳指找没找到不知道。倒是条条大鱼,装了一筐又一筐,往刘府里搬才是真的。

刘大老爷吃完鲜鱼,正回味喝的最后一碗鱼汤。美美地摊坐在椅子上,剃着牙,打着饱嗝。眼睛咕噜咕噜地转,又在盘算着什么。

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河南人,拍着醒木,缓缓道出了最后一句:这就叫刘家老爷龙胆虎威,官家的便宜照样占。台下观众瞪大眼睛,聚精会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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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小姐随了母亲一头乌黑长发,惹人注目。深闺里的少女,一次庙会看中了邻县的一后生。此后芳心暗许,非君不嫁,相思难解。刘大老爷起初坚决反对,到最后一咬牙一跺脚,遂了女儿的愿,送女儿出了门子。这是他最后的宝贝,他比谁都爱。那天,嫁妆几大箱的往外抬,令人艳羡不已。

然后,偌大的一个院子就剩下刘大老爷一人和他肠子里的那些弯弯。

6

虎子有时候会喝点小酒,一个人,坐在柴房的台阶上。醉了,就是另一副模样,大家从未见过的模样。凶悍、狠戾,那眼神就像深夜里的狼紧盯着眼前的肥肉。有时他骂骂咧咧,可风一吹刚脱口的话就散了,有谁知道呢!

晚风有点凉,陆先生路过看见了,好心提醒说,兄弟,进屋歇着吧。虎子抬了抬眼皮,瞅了他一眼,不理,埋头喝自己的。短促的眼神交流,却让这一切变了质,像窃窃私语,又像虎与狼的商讨,怎么开动……

7

大火是突然起的。那天夜里刘大老爷披了件衣裳。在微弱的烛光下,仔细地数着桌子上颗颗晶莹的珍珠。眼睛瞪得老大,生怕数漏了,否则又是一个不眠夜。

顷刻,一阵浓烟涌入房内。他以为又是哪个怕冷的下人,燃了树枝取暖。起身走到门口,想出去管教下这些人。突如其来的火光让他傻了眼,有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这时候,阵阵锣声吵醒了整个府里的人,有人睡意朦胧地从床上爬起,一看着了火,慌慌张张从屋里逃了出来。刘大老爷还没反应过来,火势就以不可预料的速度蔓延开来。火龙吐着舌头爬向他这边,他感受到炙热,才清醒过来。一把抢过桌子上的黑色匣子,抱在怀里,惊慌失措地逃了出来。

院子里有很多,从火场狼狈逃出来的人,周围是一片火海。吵闹声、跑步声、哭喊声、泼水声……不绝于耳。虽然是冬天,大家穿着薄衣,但站在外面并不感到冷,反而暖意洋洋,却不是渴望的温暖

每个人手里攥着的,往往是最宝贵的,最不愿放弃的。

刘大老爷见万千将毁于一旦,心急如焚,在那里踱来踱去,胡乱派了几人去取水救火。这时虎子也从房里冲了出来,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刘大老爷看见他,眼睛里多了点叫希望的东西。

刘大老爷推搡着虎子帮他去取房里的东西,可火势如此之大,去了怕难返。虎子犹豫了,在旁的人劝他不要去,反正刘府要完了,他也嚣张够了,谁会为他做送命的事!

但东家的话他不敢不听,不仅是因为在大家眼里,他是个老实人,更因为……

他动作麻利地往身上倒了一桶水,刘大老爷见状忙说,快把我床头的青花瓷瓶和枕头下的账簿,还有黑绸大袄,还有……这声音终于带了点乞求的意味,人在有需求的东西面前,往往放低自己的姿态。

虎子对此很是满意,又找到了做大哥的感觉。

不等他说完,虎子转身就冲进了火场。早就准备好了一切,他迫不及待。

刘大老爷这才松了一口气,但仍心有余悸,抱紧了怀中的黑色匣子。额头上豆粒大的汗珠止不住地往外冒,少半是热,多半是怕。

其间,去取水的人回来说,后院那条河的河水早被掏干了,井里的水少,也不济于事,得去更远的地方去取水,怕是来不及,眼下只有逃命要紧

言毕,一个个四处逃窜。大多数人躲着坍塌下来的房梁,出了刘府的大门。少数人还在从容不迫,其中就有咱们的陆先生和刘大老爷。不体面地站在那里等待着,刘大老爷在等他的宝贝,陆先生在等着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没过多久,火势更加猛烈。木头被火烧得噼啪作响。就在大家以为虎子命丧火口,纷纷指责刘大老爷冷漠无情,自私自利的时候,虎子猛地从火里蹿了出来。他被烟熏得跟黑煤球似的,被烫伤的血肉翻了出来。

于是,他的忠诚可以得到证明。他可是大家的好汉,他光荣地完成了使命。或者说还不够。

他还没缓口气,刘大老爷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看着他手里的那些东西,喜不自禁。喃喃自语道,还好都在,还好都在。

虎子看了眼左手边的陆先生,眼里闪着精光,做了动手的准备。

这么大的火,这些东西还能大致完好地从火里拿回来,真是不一般。有人心里嘀咕,究竟哪里不一般,这就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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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一个破旧的山洞里,两个男人摆弄着桌上的东西,那些东西黑乎乎的,像经历了一场凶猛的大火。

壮点的男人掐灭手中的烟头说,这刘老头,他娘的,还不是栽在了我们手里。神情里满是得意,带金丝眼镜的男人忙巴结地说,虎哥,好谋略!他眼睛直接拴在了桌上那包东西。

那个黑匣子,之前从未听说,显得神秘莫测。

戴眼镜的男人好奇地打开了匣子,两人互相瞅了一眼,陷入了沉默。

匣子中放着两绺头发,乌黑亮丽,看模样像是女子的秀发。

最后,壮点的男人说,嘿,这老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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