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故事优选】玲珑骰子安红豆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5-29
文/红耳兔小姐姐

方山送我的十五岁生日礼物是一只丑丑的钢笔,外面包着一只皱皱的袋子,袋子里塞了一张又丑又皱的纸条,上面写着:蔡小花,我觉得你的钢笔该换一换了,墨水总是甩到我背上。

那一天,我还收到了大宇的礼物,是一只精致的音乐盒,底下有一个隐蔽的抽屉,里面躺着一张叠成心形的粉红书签纸。

“生日快乐,小花,这里藏着我的心。”大宇留言。

我把它们同时拿给同桌麦琪看。她斟酌了片刻,谨慎地给了一个答案。

“在讨女孩子欢心上,方山差了大宇十辈子修行。”

麦琪说得很对,方山太不懂女孩了,整天就喜欢跟我计较他校服上有几滴墨水,而大宇就聪明的多,上次我无意中提到音乐盒,他就马上上了心。

可是大宇太聪明了,聪明到有点聒噪,课间十分钟,能跑到我和麦琪边上,侃上十一分钟。从英国王室的脱发基因说到数学老师的油腻皮肤,从基础营养学讲到中国的粮食进口,讲到数学老师一脸冷峻地走进教室,喊他上台擦黑板。

而方山又太呆,脸还冷,跟他说一百句话,他了不得才回上一句半句,可我看他那双内容丰富的眼睛,明明想法很多的样子。

十五岁的年龄,虚荣心又极盛,大宇这时对我放了大招。

花枝招展的笔记本,蠢萌蠢萌的蜡笔小新玩偶,日系小清新风格的发卡,所有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隔段时间就会出现在我的书桌里。

我有些动心,不过我很想知道方山的想法,于是故意别着发卡跑他面前晃来晃去。

“好看吗?”我问方山。

“幼稚。”方山果然狗嘴吐不出象牙。

我愤然转身收下了大宇的情书,信封带着薰衣草香的那种。

大宇的聒噪风格继续发扬在字里行间,把所有属于我的和不属于我的美好,全部堆过来。

我承认我飘了。

中考前几天,方山一脸严肃地约我去教室外谈下未来。

未来?

“未来不过是考上一个好的高中而已。”我耸耸肩,不明白方山干嘛这么兴师动众。

“那你要去哪个高中?”方山憋了半天,才只有这句话出来。

“以我现在的成绩,稳妥一点就市一中吧,你倒是很有希望去省重点。”我实话实说。

“哦。”方山转身走了,晾我在阳台吹冷风。

中考结束后的第一个周末,大宇组局吃散伙饭。

方山姗姗来迟,挂着一件土气的花衬衫,品味和我爸一致。

大宇忙前忙后,订座位,选菜品,间或跑来我这边嘘寒问暖。麦琪大声笑他私心太重,意图都端到桌子上了。

大宇也不辩驳,全盘收下,这让饭桌上的所有人都露出意味深长的笑,除了方山。

方山就知道埋头吃饭,表情只跟眼前的土豆丝互动。

饭毕,大宇提出送我回家,方山却说自己今天也要回城东奶奶家,刚好顺路。

什么时候方山的奶奶也搬去城东了?我和大宇同时惊讶地看着方山。方山面不改色地说:“上个月刚搬的,因为那边有个新开的老年活动中心,她很喜欢。”

鬼才信他的话,作为城东的土著,我当然知道那是假的,然后一路喜滋滋地想,是不是方山这个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

暮色四合,大宇在左,方山在右,三人行必有我师,大师就是大宇。

他一路喋喋不休地讨论今年的中考分数线预估,各校录取人数比例,以及录取通知书的颜分分类。

我烦躁地转身看方山,他看着路边的花坛。

我一阵失落,让大宇不要再讲话了。他安静不到一分钟,又开始聒噪。我置身两人中间,感觉一边是海水,一边是火焰,难受得紧,就抽身跟在他们后面。

走到城东的十字路口,方山说,对面的那栋楼就是奶奶的新居,我走了。

我抬头,那栋楼的旁边还真有一个老年活动中心,崭新牌子挂得老高,生怕别人看不到似的。我结束了幻想,接受方山是襄王无心的事实。

方山走后,我对大宇说,对不起,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大宇表情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讲今天的天气阴转多云,明天会有小雨之类空洞无味的话,连带着面目也跟着空洞起来。

我乏味地摆手直接回家了。

麦琪晚上打电话问我,大宇这个人怎么样。我说他太聒噪了。

麦琪思索了一下说,应该是很有想法吧。

我不置可否。

中考成绩出来了,方山以跌破眼镜的分数跟着大宇混去了市一中,而我却以擦边的姿态上了省重点。看来,命运开起玩笑来,还真会没轻没重。

麦琪悄悄告诉我内幕,说是方山在考数学时提前交卷,故意空出了最后两道大题。

麦琪惋惜地说,一代天才就此陨落。

我在电话这头听着,难受得紧,想起那天方山在阳台上问我的话,隐约觉得,这个内幕或许跟我有关。

于是越想越觉得亏欠方山,我拨电话去他家。他妈却说,他去陪他奶奶了。我想到那个老年活动中心的招牌就抵着我们家的窗户,可是方山却不来找我。

我赌气地摔掉电话。

方山后来真的没再找过我,但是他会写信,写的话也没新意,来来回回就“自强不息,再创辉煌”,“悬梁刺股,学海无涯”之类,看得我好想笑,又觉得好难过。

高三下学期的一个周末下午,我回家拿换洗衣服,大老远看见方山在我家附近的大街上踱步,背着一个臃肿的书包,背影大体没变,就是个子窜出老高,我从后面拍他肩膀的时候,需要踮起脚。

我问他杵这干嘛?他说他准备去看奶奶。

我疑惑地问,你奶奶的公寓不是在那个方向吗?你跑这晃荡什么。

他摸了摸头,又赶紧改口说,我已经看完了,正准备回去。

我说,哦,那赶紧回去吧,这会儿太阳挺毒的。

他点点头,可身子没动,踌躇了半天,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扭扭捏捏地说,你生日快到了,我顺便买了一个礼物,祝你生日快乐。

他的脸涨得通红,手有点微微发抖。我接过来,心里很甜。

可是下一秒,方山又突然说,我爸爸已经安排我去国外念书,我很快就要离开了。

啊!我下意识大叫一声。

方山低头盯着我,嘴巴嘟囔着,却听不清在说什么,然后又突然转身跑掉了。

我回到家,拆开盒子,是一只很可爱的猫咪水晶杯。在送礼物这件事上,方山这次总算找对了方向,不过我舍不得用,就一直搁在房间的百宝箱里,隔段时间拿出来观摩一番。

可那年暑假后,方山就真的音讯全无。

八年后,麦琪回老家办婚礼,把我从上海喊回来当伴娘。

那天,我身手敏捷地在人群里穿梭,又是替新娘穿鞋,又是帮新娘化妆,还得见缝插针地拎着新娘厚重的裙摆,姿态低得跟一小丫鬟似的。

新郎不停夸赞我的服务态度可以打五星,还派了一个老大的红包给我。

我喜滋滋地转身找包藏钱。新郎却没有就此放过我,跟在屁股后面,一个劲儿问我怎么这么多年还没把自己嫁出去。

从我进这家酒店大门开始,他的嘴巴就没有停过。

麦琪隔老远朝这边喊:“大宇,你的伴郎怎么还没到,还靠不靠谱啊,你看小花都被当成双份使了。”

忘说了,新郎就是大宇。

“靠谱,绝对靠谱,我的伴郎如果说自己是全天下第二靠谱人,就没有人敢说第一。昨天是飞机晚点了,才迟到的。”大宇大声回应。

我看麦琪的妆又有些花了,于是跑化妆间去拎化妆包。

刚一进化妆间,我就听到大宇大惊小怪的声音。

“哎呀,方山,你可到了,再不来,我的媳妇儿就要娶不到了。”

我一听,赶紧冲到大厅,看见方山正西装革履人模狗样地站在人群里,接受四面八方的热情问候。

八年没见了,方山的肩膀比之前宽了些,头发比以前少了些,不过那内容丰富的眼神没有变。

他和大宇又是搂肩膀,又是摸脑袋,感情好得不得了的样子。我正准备上前打招呼,却听见大宇问方山,你媳妇儿呢?

方山用眼神指了指里堂那边说,晕机呢,跑那边休息了。

我朝里面看了看,喧闹的礼堂只有一片洁白的花海,和一堆五彩的气球,还有人来人往的宾客。地上有一个气球被踩爆了,“砰”的一声像一颗破碎了心。

我下意识地抖了一下,转过头,看见方山正用那一双内容丰富的眼睛看着我。我立刻转身闪进了化妆间。

婚礼总算进入了下半场,我拖着酸胳膊酸腿儿跑去初中同学桌。

“好久没见啊,老同学们。”我说,然后扭头问方山,“你媳妇儿呢?”

“喏,这呢。”方山指了指身边的老祁,祁富。

祁富站起来说:“鄙人初中跟方山同桌,高中同舍,大学又漂洋过海跟他厮守在一起,如今工作了还成了他的partner, 所以人称方山媳妇儿。”

大家笑得倒成一片。

有个男同学站起来继续追忆似水年华:“我还记得,当年你俩和大宇还组成了一个什么联盟来着?”

“失恋阵线联盟。”祁富说。

“对,集体失恋对象可就是我们大名鼎鼎的蔡小花同学呢。”男同学不嫌事大,继续爆料。

方山急得扑过去,男同学敏捷地躲开了。

一桌的人都瞪大了眼珠子,其中包括我。

这时大宇和麦琪举着酒杯进来敬酒,大家哗啦啦围拢过去,我也趁机调整了一下表情。

喝着酒,一女生明显话多起来,揪着祁富说:“老祁啊,不要跟着方山在国外混了,如今国内的月亮可比国外圆多了。你看人家大宇,三十未到,手下的房子都可以绕地球一周了。”

祁富嘴硬,说我们哪能跟大宇比啊,人家现在可是城东王健林,说着说着,还拿起手机,学大宇的嗓音和神态,看着天花板。

“那什么,今天火星上的房子盖好了吗?啥,火星移民计划暂时搁浅?卧擦,那我盖好的房子给谁住,火星人啊,赶紧的给挪回来搁月亮上。啥,好奇号还蹲在我们家门口?那顺便一起捞回来,别一天到晚发些有的没的回来。”

麦琪笑得妆都抖花了。

饭后,方山主动送我回家。

路上,方山问起那个猫咪杯子还好用不。我本想敷衍说好用好用,但又鬼使神差地说了实话。

“还没打开呢,您老送的礼物,我可每天供得跟佛祖一样。”

“卧擦!”方山一拍大腿,一跺脚,大声说:“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茬呢?难怪这些年杳无音信。”

哪一茬啊,谁杳无音信啊,第一次见到稳重的方山这样气急败坏。

“那玩意要用了才有效果。”方山又蹦出一句我听不懂的话。

“方山,你是不是在国外待久了,中国话都不会说了。”我跳起来捶他。

方山抓抓头,怕别人听到似的,很小声地说。

“那个杯子只有装上水,才会显示一些字。”

“显示什么字啊?”我好奇的凑上去追问。

方山立刻闭了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不过半晌他又插入另一个话题:“今年下半年我要调回国内工作了。”

“是不是在国外混不下去了,终于思念祖国老母亲了。”我嘴上揶揄他,心里却又惊又喜。

“主要是我老妈勒令我今年务必带一中国姑娘回家,要不然,就跟我断绝母子关系,你说现在老太太绝情起来,还真可怕。”方山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的内容更多了。

“是啊,是啊,我妈也说了,今年再不谈个男朋友,就把我扫地出门。原来我们都有着同款爹妈。”我嘴上继续跟他胡侃,眼睛却不敢看他。

“那……”

方山正准备说下半句,老妈突然从街对面窜出来,吓了我们一大跳

“哎哟哟,这谁啊,不是初中来我们家蹭过饭的方山吗,你今天也回来了?”

老妈一看见方山,脸上的褶子都挤出一朵花来,一边上下打量,一边啧啧称赞,然后扯着人家就往我家奔,拦都拦不住。

方山也不客气,还真大喇喇地跟着我老妈跑了,而我这个女儿,怕早被亲妈忘到九霄云外了。

到家后,老妈忙不迭地准备晚饭,方山站在厨房门口,毫无拘谨之态,磕着瓜子跟我老妈唠嗑到飞起。

我悄悄地溜进房间关上门,翻出猫咪水晶杯。杯子的光泽有些许暗淡,是岁月沉淀的痕迹。

倒上水,杯子的外围果然开始变色,渐渐地,有一行字浮出来。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我捂着嘴笑得抖起来,可是笑着笑着又哭了。

也不知道一个人又哭又笑了多久,见门外没了动静,就悄悄地打开房间往外,看见方山正系着花围裙和老妈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地炒菜。

我举着猫咪杯,也挤进了厨房。

方山看看我,又看看杯子,举着锅铲在那里傻笑,眼睛亮晶晶的,不过里面的内容,我总算看懂了。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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