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含义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4-07-11
  “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出自:江淹《别赋》。
现引原文如下: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况秦、吴兮绝国,复燕、赵兮千里。或春苔兮始生,乍秋风兮暂起。是以行子肠断,百感凄恻。风萧萧而异响,云漫漫而奇色。舟凝滞于水滨,车逶迟于山侧。棹容与而讵前,马寒鸣而不息。
  掩金觞而谁御,横玉柱而沾轼。居人愁卧,恍若有亡。日下壁而沉彩,月上轩而飞光。见红兰之受露,望青楸之离霜。巡层楹而空掩,抚锦幕而虚凉。知离梦之踯躅,意别魂之飞扬。
  故别虽一绪,事乃万族。
  至若龙马银鞍,朱轩绣轴,帐饮东都,送客金谷。
  琴羽张兮箫鼓陈,燕、赵歌兮伤美人,珠与玉兮艳暮秋,罗与绮兮娇上春。惊驷马之仰秣,耸渊鱼之赤鳞。造分手而衔涕,感寂寞而伤神。
  乃有剑客惭恩,少年报士,韩国赵厕,吴宫燕市。割慈忍爱,离邦去里,沥泣共诀,?^血相视。驱征马而不顾,见行尘之时起。
  方衔感于一剑,非买价于泉里。金石震而色变,骨肉悲而心死。
  或乃边郡未和,负羽从军。辽水无极,雁山参云。闺中风暖,陌上草薰。日出天而曜景,露下地而腾文。镜朱尘之照烂,袭青气之烟氲,攀桃李兮不忍别,送爱子兮沾罗裙。
  至如一赴绝国,讵相见期?视乔木兮故里,决北梁兮永辞,左右兮魄动,亲朋兮泪滋。
  可班荆兮憎恨,惟樽酒兮叙悲。值秋雁兮飞日,当白露兮下时,怨复怨兮远山曲,去复去兮长河湄。
  又若君居淄右,妾家河阳,同琼佩之晨照,共金炉之夕香。君结绶兮千里,惜瑶草之徒芳。惭幽闺之琴瑟,晦高台之流黄。春宫闭此青苔色,秋帐含此明月光,夏簟清兮昼不暮,冬釭凝兮夜何长!织锦曲兮泣已尽,回文诗兮影独伤。
  
  傥有华阴上士,服食还仙。术既妙而犹学,道已寂而未传。守丹灶而不顾,炼金鼎而方坚。驾鹤上汉,骖鸾腾天。暂游万里,少别千年。惟世间兮重别,谢主人兮依然。
  下有芍药之诗,佳人之歌,桑中卫女,上宫陈娥。春草碧色,春水渌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至乃秋露如珠,秋月如圭,明月白露,光阴往来,与子之别,思心徘徊。
  
  是以别方不定,别理千名,有别必怨,有怨必盈。使人意夺神骇,心折骨惊,虽渊、云之墨妙,严、乐之笔精,金闺之诸彦,兰台之群英,赋有凌云之称,辨有雕龙之声,谁能摹暂离之状,写永诀之情着乎?
江淹(444~505),南朝文学家。字文通。
  祖籍济阳考城(今河南兰考东)。祖父和父亲都在南朝宋任县令。江淹6岁能诗。13岁丧父。家境贫寒,曾采薪养母。20岁左右教宋始安王刘子真读“五经”,并一度在新安王刘子鸾幕下任职。泰始二年(466),江淹转入建平王刘景素幕,刘景素对他很重视,待以布衣之礼,但由于江淹“少年尝倜傥不俗,或为世士所嫉”(《自序传》),因广陵令郭彦文一案,被诬受贿入狱。
  在狱中,他给刘景素上书陈情获释。此后,他曾举南徐州秀才,对策上第,转巴陵王国左常侍。不久,又回到刘景素幕下,任主簿、参军等职。泰豫元年(472),宋明帝死后,刘景素密谋叛乱,江淹曾多次谏劝,刘景素不纳,江淹于元徽二年(474)被贬为建安吴兴县(今福建浦城)令。
  这一时期他在仕途上很不得志,而在文学创作方面却作出了较大的贡献。宋顺帝升明元年(477),齐高帝萧道成执政,把江淹自吴兴召回,并任为尚书驾部郎、骠骑参军事,他为萧道成出谋划策并起草文书,大受重用。萧道成代宋自立,他被任为骠骑豫章王记室带东武令,迁中书侍郎,齐武帝永明间,任庐陵内史、尚书左丞、国子博士诸职。
  少帝萧昭业即位,他任御史中丞,明帝萧鸾时,又任宣城太守、秘书监诸职。梁武帝萧衍代齐后,官至金紫光禄大夫,封醴陵伯。江淹集据《自序传》称凡10卷,《隋书·经籍志》著录为 9卷。另有《后集》10卷。今存《江文通集》已非《隋志》原本。清代编《四库全书》时,采用的是乾隆间考城梁宾据明代汪士贤、张溥刊本和睢州汤斌家钞本参互校订而成,凡 4卷。
  《四部丛刊》影印乌程蒋氏密韵楼藏明翻宋本,凡10卷。另外还有清乾隆间江□刊本《醴陵集》。注本有明代胡之骥《江文通集汇注》,中华书局1984年排印本。
《南史·江淹传》说:“淹少以文章显,晚节才思微退。
云为宣城太守时,罢归,始泊禅灵寺渚。
  
夜梦一人自称张景阳,谓曰:‘前一匹锦相寄,今可见还。’
淹控怀中,得数尽,与之。此人大恚曰:‘那得割截者尽!’
顾见丘迟,谓曰:‘余此数尽,既无所用,以遗君。’自尔淹文章踬矣。又尝宿于冶亭,梦一丈夫,自称郭璞,谓淹曰:‘吾有笔在卿处多年,可以见还。
  ’淹乃探怀中,得五色笔一,以授之。尔后为诗绝无美句,时人谓之才尽。”(恕不翻译,嘿嘿。。。)
这个故事在后代广为流传,并形成了“江郎才尽”的成语。
江郎何以“才尽”,后人对此众说纷纭:
主要有年衰精疲、才思减退;官高事冗、无暇为文;
以及故意自晦其才以避梁武帝之忌三种说法。
  
“江郎才尽”的故事发生在刘明帝建武四年。
是年江淹已五十四岁,他离开宣城而升任秘书监。
传说中的两个梦即作于入京途中。
自那以后,江淹官位日隆,入梁后,官至金紫光禄大夫,封醴陵伯。梁武帝虽然对江淹很为爱重,江淹卒后还为之素服举哀,但是梁武帝其人确实有自矜文才而妒忌他人的陋习,后来沈约、刘峻诸人都曾遭忌。
  所以从表面上看,上述对江淹“才尽”的三种解释都是合理的。
然而我觉得也可以转换一个角度,从江淹的作品本身来探究他“才尽”的原因。江淹诗文兼擅,然而他的代表作首推《恨赋》、《别赋》。
换句话说,作于三十五岁以前的《恨赋》、《别赋》代表了江淹文学创作的巅峰状态。
  所谓“才尽”,当然应该是相对于其创作高峰而言的衰退。
《恨赋》写的是死亡之恨。
这个主题虽然经过了高度的典型化,描写却是极其具体的,
在每一种死亡描写中都尽量用画面来展示,用景物来烘托。
例如写王昭君和嵇康的两段:
“若夫明妃去时,仰天太息。
  紫台稍远,关山无极。摇风忽起,白日西匿。陇雁少飞,代云寡色。望君王兮何期,终芜绝兮异域”。
“及夫中散下狱,神气激扬。浊醪夕引,素琴晨张。
秋日萧索,浮云无光。郁青霞之奇志,入修夜之不?!?
何等生动的画面,何等鲜明的景物。
  
至于《别赋》中的“春草碧色,春水渌波”、“秋露如珠,秋月如?”等片断,描绘景物美妙入神,真的是“体物浏亮”。
清人刘熙载说:“赋中宜有画”(《艺概》卷三),这在江淹二赋中体现得十分充分。人生皆有死。
自从人们摆脱了人死之后还会以其他方式继续生存的幼稚观念,
就必定会对死亡抱有莫大的恐惧和悲哀。
  
儒家虽能以求生前的建树来获得死后的不朽这种理想来消解对死亡的恐惧,但是并不能消解悲哀。颜回死,孔子哭之恸。孔子临终前,也发出“哲人其萎”的悲歌(见《礼记·檀弓》上)。道家虽能以相对主义来泯灭生与死的区别,可是这种自欺欺人的态度并不能消除对死亡的恐惧,所以庄子大讲养生,甚至主张苟活,千方百计地延迟死亡的到来,
及至汉末魏晋,随着天人合一的政治神话的瓦解,人们的关注焦点从群体盛衰转向个体的荣枯,而对荡、黑暗的时代使人们的生命更加短促这一现实也加深了他们对死亡的悲哀:曹丕作《与吴质书》,对徐干等人死于瘟疫惊呼“痛可言邪”!
向秀作《思旧赋》,为盛年死于非命的嵇康发出“形神逝其焉如”的悲叹。
  此后,以死亡为题的作品便不绝如缕。
欧阳建、谢灵运、范晔 、吴迈远都写有《临终诗》,哀叹自身死亡将至。陆机、潘岳、颜延之、谢灵运、谢眺都写过哀悼他人的诗赋或诔文。即使是以达观著称的陶渊明,其实也没有对死亡淡然处之。
无论是祭哀悼他人还是自挽自祭,都是悲哀难抑。
  
《恨赋》也是以死亡为主题的。
不同的是,它所写的不是一次个别的死亡,而是一般意义上的死亡,是经过概括、抽象的死亡。《恨赋》的内容归结为:“帝王之恨”、“列侯之恨”、“名将之恨”、“美人之恨”、“才士之恨”、“高士之恨”、“贫困之恨”“荣华之恨”八类,其中前六类分别以秦始皇、赵王迁、李陵、王昭君、冯衍、嵇康为例,然而他们仅是作为该类人物的典型而出现的,并不是江淹所哀悼的具体对象。
  《恨赋》就此展开:秦始皇与李陵的情形貌异实同。
秦始皇虽已建立丰功伟业,然而他尚未满足,“方架鼋鼍以为梁,巡海右以送日”,还想要占有更广大的时空,可是死亡中止了他的雄图。
李陵则身临异域,希望有“誓还汉恩”的良机以建奇功,然而死亡使这成为泡影。
  他们的共同点在于死亡中止了人生的事业,从而留下永久的遗恨。
赵王迁和王昭君、冯衍的情形也是貌异实同,赵王迁生前就已失去了原有的富贵,至死也未能恢复。王昭君以绝代美貌而未得汉帝恩宠,“芜绝异域”。
冯衍以旷世奇才而不遇于时,“赍志没地”。
  
他们的遗恨都在于生命有所缺憾,而死亡又最终毁灭了弥补缺憾的可能性。嵇康的情形比较特殊,《恨赋》中并未写到他无罪而被诛的人生大恨;然而正因为嵇康的遗恨并非来自生前的缺憾,他的恨就更加集中于死亡本身。“郁青霞之奇志,入修夜之不?保馕交潮ё鸥呓嗟闹鞠蚨胨劳龅暮诎低豕篮玫钠分省⒔∪纳家蛩劳龆橛诨倜穑獠攀亲罹咂毡橐庖宓乃劳鲋В 捌独е蕖焙汀叭倩蕖绷蕉卧虼映橄蟮牟忝嫔纤得魉劳鲎苁侨松蟀В佣瞥龈叨扰ㄋ醯木洌骸白怨沤杂兴溃灰薅躺 ?
《别赋》的主题更为集中,更为凝练。
  
中国古代的农业社会造成了人们安土重迁的习惯心理,
所以离悉别恨的主题在中国古代文学中的比重格外引人注目,
一部《诗经》中,不但《国风》里有许多去国怀乡、行子思妇的民歌,即使《小雅》中也不乏《?m杜》、《鸿雁》等咏离之诗。
  
汉末的《古诗十九首》、《伪苏李诗》,一半以上是写离别相思的。晋陆机《文选》所录诗中,“祖饯”类都是写离别的,
“行旅”、“赠答”、“杂诗”等类中也有不少离别题材。
然而此类题材在赋中很罕见!
王粲《登楼赋》是写去国怀乡之情的,
几篇“纪行”赋中有时也涉及离别,但都不是主题。
  
江淹《别赋》可说是第一篇集中写离别题材的赋作!
与《恨赋》相似,《别赋》所写的也不是一次特殊的、个别的离别,而是一般意义上的、经过抽象的离别,
但是它的章法却正与《恨赋》相反。
它开门见山就点明主题:“黯然消魂者,唯别而已矣!”
然后从离别的双方分别叙说离别之感:
“行子迟迟而行,满目凄凉;居人愁卧不起,百无聊赖。
  ”
接下去细写各种离别:
“富贵别”、“任侠别”、“从军别”、
“绝国别”、“伉俪别”、“方外别”、“狭邪别”。
离别之情都是惊心动魄的,离别的原因,场面却是多姿多彩!
真所谓:“别虽一绪,事乃万族!”
在各类离别中,“富贵别”和“方外别”的情感强度要弱一些。
  
但是箫鼓杂陈、美人歌舞的豪华场面掩盖不住离别的凄凉,
而方外之士的潇洒也泯灭不了与世人的依依别情。
两者都用反衬法写出了离别之难堪。
“从军别”、“绝国别”写远赴异国他乡之别,
无论行者的目的是从军还是出使,这种离别都长久的,甚至是永远的。
  。。“伉俪别”、“狭邪别”专写男女之别,
爱情是人间最美丽的情感,《别赋》也就用最美丽的辞句来刻画男女之别。无论是夫妇同居处的夏簟冬釭,还是情人分手时的春景秋色,都染上了浓重的相思之情、离别之苦。。。至于“任侠别”,则是最为特殊的一类离别,
江淹以极其简练的字句“韩国赵厕,吴宫燕市”概括了聂政、豫让、专诸、荆轲这些著名的侠士刺客,他们怀着必死的决心,义无反顾地与亲友决别时,
悲哀凄恻中,夹杂着慷慨激烈,所以能使“骨肉悲而心死”!
由此可见,《别赋》的内容基本上涵盖了古代社会中各种形态的离别,是对“别虽一绪,事乃万族”的高度提炼与概括,他的包容性和普泛性是与《恨赋》异曲同工的。
  Obviously,由个别情境面激发的特殊感受是各具个性的,
如此产生的作品也会是千差万别、层出不穷的。
而由全景式的情境所激发的普遍感受却是基本一致的,这样产生的作品也会是大同小异的。赋体所特有的铺陈惯例使其宜于写全景式的情境,而且最好是面面俱到,无所遗漏,相传司马相如说过:“赋家之心,苞括宇宙,总览人物。
  ”(《西京杂记》卷二)南朝张融作《海赋》,顾恺之以为有遗漏:“但恨不道盐耳。”张随即补足此意(见《南史》卷三二),都反映出人们对赋体这种特征的体认。
于是,同一主题的赋作比较容易重复、雷同。
京都大赋产生了几篇名作便后难为继:
陆机见到左思《三都赋》后便搁笔不写同题之赋,正是出于此因。
  
《恨赋》、《别赋》是对某一类主题的全景式描写,
他们既以举例分叙的方式铺陈了所有的重要情境,
又以概括、抽象的手法归纳了某一种情感的普遍意蕴。
这样,就死亡之恨与离别之悲这两个主题而言,
《恨赋》、《别赋》已经基本穷尽了它们应有的内容!
既然二赋在体物、缘情两方面都已达到相当的高度,它们就几乎是不能超越的了。
  不管是江淹本人还是其他写家,如果再以同样的题目写赋的话,
很难想象不与《恨赋》、《别赋》雷同。
试看李白的《拟恨赋》,从立意到章法乃至语句,无不跟在江淹后面亦步亦趋,很少新意。天才如李白者尚且如此,遑论他人!
玉解作:《恨赋》、《别赋》的特殊性质使它们成为不可重复、更难超越的赋作。
  再则,赋体在句式上的诗化应有一个适当的限度,
这样才能既吸收诗体的流利之感,又保持赋体凝重的语言特色。
江淹二赋于这方面是恰到好处的。
如果不把“于是”、“如”、“若乃”、“至于”等句首语气虚词看作句式成分的话,那么《恨赋》全文八十八句,
其中四言七十句,六言八句,五言一句,七言五句,此外还有三言三句,八言一句。
  《别赋》全文一百三十二句,
其中的四言五十三句,六言五十一句,五言十二句,七言十六句。
二赋的句式仍以四言、六言为主,在当时骈俪之风日益浓厚的背景下,保持了赋体的基本特征,但又适量的运用了一些五、七言句子,新而不讹,难能可贵!
例如《别赋》中的一段:
“君居淄右,妾家河阳。
  同琼佩之晨照,共金炉之夕香。
君结绶兮千里,惜瑶草之徒芳。惭幽闺之琴瑟,晦高台之流黄。
春宫閟此青苔色,秋帐含兹明月光。夏簟清兮昼不暮,冬凝兮夜何长!织锦曲兮泣已尽,回文诗兮影独伤。”
后面六句七言句,句法流动声调铿锵,富有诗意。
  
但其中有四句包含”兮“字,是从楚辞以来的辞赋的基本句式。
前面八句则都是整齐的四、六言句。
显然,这样的句式结构是《别赋》既保持浓郁的诗化倾向又保持赋体本色的原因之一。由此可见,无论是功能题材还是语言特证,
《恨赋》、《别赋》都处于赋体诗化已臻佳境而又
尚未丧失赋体本色的微妙程度!
Well,从江淹自身的角度来看,为什么他在《恨赋》、《别赋》之后再也没有写出更好的作品来呢?
首先,江淹幼年丧父,家境贫寒。
  
二十岁进入仕途后也一直不顺利,曾蒙冤入狱,又贬至海隅僻地,
直到三十四岁受知萧道成后才春风得意。
由于江淹的传世作品都是三十五岁以前所作,
所以从现存作品着眼的话,可以把江淹看作是一位命途多舛的作家。
  他在《恨赋》中说“仆本恨人”,恐怕不是为文造情。
江淹的诗多纪行写景之作,在描摹艰险的山川时也常常杂有愁苦的心情,如:“行行讵半景,余马以长怀。南方无炎火,魂兮可归来。”(《渡泉峤出诸山之顶》)“一伤千里极,独望淮海风。”(《赤亭渚》)
《恨赋》、《别赋》虽然不以抒写个人情怀为主旨,
但当江淹在总结、提炼生离、死别这两类情感时,分明包蕴着对自身人生体验的积淀!在这个角度,我们不妨说《恨赋》、《别赋》是对江淹抒写个人同类情感的诗赋的总结和升华。
  这在构思意象和语言色彩方面留下了明显的痕迹!
试看数例:
《从建平王游纪南城》:年积衣剑灭,地远宫馆平。锦帐终寂寞,彩瑟秘音英。→《恨赋》:绮罗毕兮池馆尽,琴瑟来兮丘陇平。
《望荆山》:玉柱空掩露,金尊坐含霜。
→《别赋》:掩金觞而谁御,横玉柱而沾轼。
  
《倡妇自悲赋》:御思赵而不顾,马怀燕而末息。泣远山之异峰,望浮云之杂色。→《别赋》:风萧萧而异响,云漫漫而奇色。??容与而讵前,马寒鸣而不息。
《赤虹赋》:霞晃朗而下飞,日通笼而上度。
→《别赋》:日下壁而沉彩,月上轩而飞光。
  
尤其明显的是《青苔赋》,其中“若乃崩隍十仞,毁冢万年……而顿死艳气于一旦,埋玉玦于穷泉”一段,其内容几乎是一篇《恨赋》的提要!
而“春禽悲兮兰茎紫,秋虫吟兮蕙实黄。昼遥遥而不暮,夜永永以空长”等句,也简直就是《别赋》中“春宫閟此青苔色,秋帐含兹明月光。
  夏簟清兮昼不暮,冬釭凝兮夜何长”的蓝本。钱钟书先生说:“他赋之于《恨赋》,不啻众星之拱北辰也。”(《管锥编》第1411页)其实,江淹的大多数诗赋都可视为《恨赋》、《别赋》的基础部分。由此可见,江淹一生中最能激发其创作活力的情感因素
----离悉别恨和季命迁逝之感,都通过类型化、抽象化的途径而凝聚在《恨赋》、《别赋》中了。
  其次,江淹写作喜欢摹仿前人,而且很善于摹仿。
《文选》录江淹诗共三十二首,其中三十首是拟古之作,可见人们对其拟作的重视。摹仿本是作家学习写作的必经之途,但是多数作家都能超越摹仿而自创风格,江淹却以其摹仿之作垂名于文学史,这是他的独特之处。
  好玩吧?
平心而论,江淹的拟古之作是颇见道行的。
他对前人的艺术个性有很准确的把握,而且能惟妙惟肖地重现各种不同的风格,啧啧,洵非易事。例如《杂体三十首》中的《陶征君田居》一首,居然被后人误收入陶集,真是可乱楮叶了。江淹在风格论上取兼收并蓄的态度,认为“蛾眉讵同貌而俱动于魄,芳划宁共气而皆悦于魂”(《杂体三十首·序》),所以他摹仿的范围十分广泛,《杂体三十首》从“李陵”、“班婕妤”到“鲍照”、“汤惠休”,几乎囊括了从汉末到南朝的全部重要诗人。
  
江淹的拟古诗是针对前人最具代表性的主题走向而命题的,
(主题走向命题?这是什么话?也只能怎么糊弄了,嘿嘿。。。)
例如《刘文学感遇》、《阮步兵咏怀》、《潘黄门述哀》、《陆平原羁宦》等,大多具有类型化的特征。
  
江淹的赋也有类似的情形,多摹仿他人之作,
如《灯赋》仿宋玉《风赋》、
《青苔赋》信鲍照《芜城赋》等,
他还为自己的这种作风辩护说:
“或重古轻今者。仆曰:何为其然哉?无知音,则已矣。
  聊为古赋,以奋枚叔之制焉。”(《学梁王兔园赋序》)呵呵呵。。。,摹仿的最高目标是逼真。
So,当江淹一旦写出逼真的仿作时,他在该主题走向的写作上就难以为继了。(《杂体三十首》对每位前代诗人的拟作只有一首,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吧?玉说)《恨赋》、《别赋》的情形稍有不同。
  
它们并没有以哪一位特定赋家、哪一首具体的作为摹仿对象,
它们虽也有一些摹仿前人的句子,
例如《恨赋》“无不烟断火灭,闭骨泉里”,
源于鲍照《芜城赋》:“莫不理魂幽石,委骨穷尘。”
又如《别赋》中“暂游万里,少别千年”,
也分明源于鲍照《代升天行》中“暂游越万里,少别数千龄”,但这种情况比较少。
  没法痛骂他。
然而正如上文所述,《恨赋》、《别赋》是由江淹的其他赋作凝聚、浓缩而成的,而那些赋作又大多是摹仿前人的,所以《恨赋》、《别赋》在总体上也具有摹拟的性质。(被认为是《恨赋》的“提要”的《青苔赋》,完全脱胎于鲍照的《芜城赋》,因此《芜城赋》也就是《恨赋》的间接的蓝本?说不好。
  。。)
应该承认,《恨赋》、《别赋》不是针对某一篇前人作品而亦步亦趋的,它们的内容之丰富、主题之鲜明、技巧之娴熟、语言之凝练均有突过前人之处,它们在本质上仍然是博采众长、集腋成裘式的作品。
可以说,这种高度类型化的作品一旦达到很高的水准,便不大可能再被超越了!至此,玉认为“江郎才尽”的原因之一在于他较早就写出了其代表作《恨赋》、《别赋》,而这两篇作品的特殊性质又使它们成为难于被超越的顶峰。
  
这样,即使江淹中年以后的才思和精力都不减于前,他也难免要呈现出“才尽”的状态来。由此而想到几句题外话:
“江郎才尽”的故事在后代经常重演,比如文革结束后涌现于文坛的一大批作家,其中不少人一度写出成功之作后便归于岑寂,或虽然还不断地推出新作,却已褪尽光彩。
  人们往往把这些现象称为“江郎才尽”,
但是其原因果真是“才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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