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造营2021》在2月24日放出了一些边角料的视频炒热度，主要是互动。不过里面也有比较深刻的话题，值得思考，比如周深的部分就是谈网络歌手与职业歌手。这个话题还弄了个围脖热搜，比较遗憾，现在的围脖风气非常浮躁，好好一个话题，却没几个人深入思考和讨论。不妨借本文聊一聊这个话题。
这个话题是从许嵩、汪苏泷、徐良他们那个时代就开始争论了，距今至少也有十五年以上的历史，——可能还要追溯到更早。
有一个老的音乐网站，叫分贝网，不知道现在还有多少朋友记得，它2003年就有了，终结于2009年，在这个网站上，曾经驻扎着不少网络歌手，我们可以把他们称为“第一代网络歌手”，其中比较红的就是“第一代网红歌手”。也许你知道一首歌叫《老鼠爱大米》，它就是个网络歌曲，发于分贝网。
许嵩是2006年以后才起来的，他与分贝网也有一段故事。我们这里不是梳理网络音乐的发展史，就不多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了。
不过，我们需要把基本的道理摆出来——
物质决定意识，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话大家都熟。科学技术属于生产力的范畴，而且是第一生产力。音乐属于文化艺术领域，音乐的发展和传播与科学技术的进步有密切关系。关于音乐与科技的关系，可以写成一本厚厚的专著，这里我们也不展开说了。
互联网的发展是近三十年来极重要的科技进步成果之一，甚至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改变了世界格局的、最重要的科技进步成果，影响了当今的方方面面。音乐必然也受其影响，而且影响甚深。
我经常看到网上的议论，对所有与互联网要素相关联的音乐持排斥或鄙夷的态度，怀念曾经的CD时代、磁带时代，怀念唱片公司把持歌手的命运、传统媒体掌控音乐宣发渠道的年代，觉得那时候才是华语乐坛的黄金时代，现在不行了，什么人都能写歌、发歌、唱歌，因为有互联网，门槛低了，天呐，好可怕！好反感！好悲伤！
这多少有点古代读书人对上古圣王时代无比怀念和憧憬的味儿了。厚古薄今是人类的常见情愫。精神上的“遗老遗少”在任何时代都不少。越怀念“古”，就越看不得“今”，总想着如果可以回到过去，那就太好了……可惜回不得。
这里，我们不能一味地否定“厚古薄今”，当然也不能不走脑子地站位“厚古薄今”。我们需要的是一种实事求是的态度，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懒于思考的人才喜欢笼统地归归类、站站位，全盘否定或全盘肯定。
在一切的讨论之前，有一个基本事实是必需明确的：音乐与互联网的密切结合是必然的，网络音乐和网络歌手的兴起是不可逆转、不可阻挡的，是科学技术进步的必然结果，也可以说是历史发展的大势所趋。
无论是谁，想逆历史潮流而动，违背人类社会发展的基本规律，让音乐回归“前网络的黄金时代”，都是不可能办到的。
进而，我们不难得出结论：对网络音乐和网络歌手不屑一顾、甚至盼其马上消失的人们，注定要失望了。移动互联网的普及，使得全民上网已经成为现实；操作简便、品质较高的音乐制作设备和编辑软件，也以越来越亲民的价格走进了很多普通人的家中，哪怕你不懂这些，只有一部手机、一个K歌app，也能自唱自录，然后发出来让别人听到；网络渠道已经取代传统媒体，成为音乐发表和传播的最主要途径，而且唱片公司无法像过去那样严密地把持所有音乐的版权，个体音乐人与平台可以协议分享版权收益。
从历史发展的角度，我们必须接受网络音乐和网络歌手越来越多、越来越火的现实状况。此处，“必须接受”的言下之意是你不接受也没有用，别生闷气了，别抱怨了，别一味怀古了，别觉得自己是堂吉诃德了，与其格格不入，不如看开点，勇于接受新鲜事物，省得再过几十年，被后辈笑称作冥顽不化的老古董。
新生代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有互联网，也许年纪很小时就能听到一些网络音乐，再长大点就知道一些网络歌手，对他们而言，网络音乐和网络歌手的存在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就像很多怀念无网络时代音乐环境的朋友，他们觉得能听CD、听磁带是非常自然的事情，然而可曾想过，再往前推，黑胶才是主流，蜡筒唱片也曾领一时风骚，又更往前，连留声机都没有，听音乐只能去歌剧院、音乐厅或教堂听现场表演。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每一代人有每一代的音乐作品、表演者和载体。“爷青回”，于你个人是很重要的事情，但在历史的潮流中，可能并不重要，现在家里摆放着黑胶唱片机的已是极少数，播放蜡筒唱片的机器更是只能在专门的博物馆或工作室里找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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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可能有不少朋友觉得：我不是不接受新鲜事物，而是因为网络音乐水平太低了，网络歌手水平太差了，我是个有品位的人，咋能听那些玩意儿污染耳朵呢？
这不需要担心。事物发展的规律摆在那里，新事物发展的初期差一点、乱一点没什么可奇怪的，不必急急忙忙全盘否定，避如蛇蝎，随着网络音乐和网络歌手的基数越来越大，水平逐步提高是必然的。
网络上的好歌手、好作品肯定会越来越多。无需对此感到悲观失望。
甚至我们也不用展望遥远的未来。看看过去，十五年前，许嵩是网络歌手出身，他也不是学音乐专业的艺术生，当初对他的创作水平和现场唱功争议颇多，可现在不也成功跻身主流了嘛，正经唱片公司的重要人物，舆论对许嵩音乐的评价也日渐走高；汪苏泷也是很多晚会、综艺和影视OST的常客，个人演唱会也开过了，很少有人再去杠他到底是网络歌手还是职业歌手了。
网络歌手与职业歌手的身份，并无不可跨越的界限，甚至在很多层面上已经说不清是有界限还是没界限了。许嵩十多年前发歌是发在网上，现在还是发在网上；十多年前，鹅软件上到处是他的歌，现在还是在鹅软件上发歌；十多年前，许嵩与歌迷通过网络交流，现在还是主要通过网络交流。形式上有多大差别吗？好像没多大差别。甚至许嵩最为听众所熟知和喜爱的歌曲，也不是现在功成名就后写的新作品，而是当年身背“网络歌手”标签时的旧作品，歌还是那些歌，并不因他在歌坛地位的上升而有何不同。
与许嵩这样的唱作人相比，周深则是另外一条路子，长于唱，而非作。周深在早期也算是地地道道的网络歌手了，在YY频道唱唱歌，网上发发翻唱，也参加过一些网络上的比赛，不是网络歌手是什么？直到现在，他的围脖ID依然是“卡布叻”+周深，卡布是他在YY唱歌时的名字，卡布叻是他在5sing发歌用的名字，周深是他目前最为人熟知的本名，从这个细节也能看出，周深并未试图掩饰自己过去网络歌手的身份，他可以但他没有。他完全不介意让大家知道曾经在网络上活跃的卡布就是如今在华语歌坛站稳脚跟的周深，只要唱得好，就是好歌手，身份标签根本不是个事儿。底气源于能力。
从2003年开始，唱而不作的网络歌手就是网络歌手中的多数派，到现在也是这样，不过从风格上，可以分为华语抒情派、民歌派、欧美派、古风派和日系二次元派，一个人可以只专精一派，也可以兼修几派。
周深属于全能型的，在他还没有正式学习音乐之前，他就能唱很多风格反差颇大的歌，唱得还都挺好的，天份非常高，套用一个文玩领域的名词——大开门，即一眼就能看出好来。周深早年的YY直播音频和某网站上发过的翻唱，现在还能找到很多，曲目繁多，几乎每首都有亮点或趣味。
在参加《好声音》之前，周深以“卡布”这个名字为不少网友熟知，积累了他最早的一批歌迷。按照后来的说法，卡布大概可以被归位“唱见”一类，大家只闻其声，未见其面。唱见就属于典型的网络歌手。
后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周深去乌克兰学了音乐，参加了《好声音》，唱了《大鱼》，参加了《蒙面唱将》、《声入人心》、《我们的歌》和《歌手·当打之年》，在2020年完成了职业生涯的巨大飞跃，歌发了很多，奖也没少拿，2021年初又登上了春晚，与著名歌唱家张也合唱。在年轻一代的歌手中，周深已经是佼佼者，基本无人刻意去提周深曾经的网络歌手身份了。你现在随便问一个人，周深是职业歌手还是网络歌手，得到的答案应该非常一致。不过周深依然坚持每年的生日直播，给粉丝免费唱上几十首歌，让他的老歌迷回忆起曾经YY听歌的场景，那时是卡布，现在是周深，初心不改，还是那么喜欢唱歌，唱起来就停不下。
现在，周深参加了《创》，学员抛给他如何看待网络歌手与职业歌手的问题。我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节目组故意安排的，但他确实是当今华语歌坛非常适合回答这个问题的四人之一。（许嵩和汪苏泷是另外两个，他们都是唱作人；还有一个，我这里不提名字，各位若有兴趣可以猜一猜，说出您的答案）
周深的回答很得体，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也不伤人。他说，网络歌手和职业歌手都是歌手，歌手就是要把歌唱好，让听众知道，这就可以了。
这大概是他的肺腑之言。包含了以下几层意思：
（1）职业歌手是歌手，网络歌手也是歌手，都是歌手，没有截然的本质区别，没必要上来就搞偏见、搞歧视。职业歌手里有唱得好的、唱得差的；网络歌手里也有唱得好的、唱得差的。
网络歌手比职业歌手唱得好的例子有不少，我这里随便举一个，可能有朋友听说过祖娅纳惜，她比很多职业歌手唱得都好。有人质疑她是不是靠录音修音，没关系，职业歌手也可以修，都比录音，职业歌手拿着专业录音棚制作的作品跟她比，这不就公平了吗？然而依旧比不过。
有些网络歌手欠缺的只是一个出头的机遇罢了。而有些职业歌手发展受挫，转而不得不去网络平台直播或翻唱维持人气和收入，你说这算不算转为网络歌手呢？
（2）歌手的本职是唱歌，能够衡量歌手水平高低的不是他/她的出身，而是他/她的演唱水平。
（3）作为一个歌手，与其徒劳地纠结身份标签，倒不如把精力全部用在提升自己的业务水平上。戴有色眼镜看人的听众肯定是有的，但只要你自己把歌唱好，用实力摘掉听众的有色眼镜，就会得到认可。
补充一下，如前文所言，周深是从网络走出来的专精演唱的歌手，还有一类是许嵩那样从网络上脱颖而出的唱作人。周深只是从专精演唱的角度回答上述问题的，他没有讲创作型的网络歌手如何。我们知道，网络上大多数唱作人的唱功不及专精演唱的歌手，显然让他们唱得比职业歌手好是难以达成的，这时就要靠作品说话了。
今年春晚有个歌手叫王琪，虽然也参加过电视节目，但主要以网络歌手的身份熬日子。年轻人对他这种类型的网络歌手大多不屑一顾，稍微有点小资情调的音乐爱好者会直接把他的歌评价为“烂俗口水歌”。可是他在春晚上以一首风靡全国、让广大中老年听众着魔的《可可托海的牧羊人》享有一个独唱席位，而且他的节目得到导演组的保证，绝不会被砍掉。这种待遇让那些知名歌唱家和当红的流量明星们不知作何感想。当王琪对着口型表演《可可托海的牧羊人》时，很多父母辈的观众激动了，纷纷跟唱，让他们的年轻子女愕然不解。年轻人也许忘了，这个世界上，你们的父母辈仍掌握着巨大的资源和话语权，他们也上网，他们也听歌，他们也有自己的音乐喜好，你觉得R&B高级、RAP酷炫、舞曲刺激，你父母可能觉得你听的都是什么鬼东西，《可可托海的牧羊人》才是打动人心的好歌。
《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可以被称作王琪的代表作了，而且是全国范围内的爆款。他是个网络歌手，这歌也是个网络歌曲。但有多少职业歌手一辈子也没有一首火到这种程度的代表作？有多少职业歌手盼星星盼月亮，想有这么一首火出圈的歌？王琪就凭这一首歌，可以赚得衣食无忧，知名度胜过很多职业歌手。你觉得low，你觉得俗，没关系，记不记得那句话：群众喜欢，你不喜欢，你算老几？很简单粗暴的诘问。如果你把贬损《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的话对你的父母说，也许就不是诘问，而是怒斥或混合双打了。
我举这个例子是为了证明：唱作人最不怕身份标签，也无需担心自己的唱功不出众，反正职业唱作人里，唱功稀烂的也很多，唯有作品受不受欢迎才是决定性的。用作品说话！作品越多，越受欢迎，底气就越足，自产自唱，赚的钱都是自己的，不必看别人的脸色。所以你看，许嵩从来也没刻意急着去撕什么标签，但慢慢地，他身上的标签自然就掉了，职业歌手也没少唱过他写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