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春秋》开春论第一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8-06
  开春

  一曰──

  开春始雷则蛰虫动矣,时雨降则草木育矣,饮食居处适则九窍百节千脉皆通利矣。王者厚其德,积众善,而凤皇圣人皆来至矣。共伯和修其行,好贤仁,而海内皆以来为稽矣。周厉之难,天子旷绝,而天下皆来谓矣。以此言物之相应也,故曰行也成也。善说者亦然,言尽理而得失利害定矣,岂为一人言哉?

  魏惠王死,葬有日矣。天大雨雪,至於牛目。群臣多谏於太子者曰:『雪甚。如此而行葬,民必甚疾之,官费又恐不给。请弛期更日』太子曰:『为人子者,以民劳与官费用之故,而不行先王之葬,不义也。子勿复言。』群臣皆莫敢谏,而以告犀首。犀首曰:『吾未有以言之。是其唯惠公乎?请告惠公。』惠公曰:『诺。』驾而见太子曰:『葬有日矣。』太子曰:『然。』惠公曰:『昔王季历葬於涡山之尾,欒(木改水)水齧其墓,见棺之前和。文王曰:「譆!先君必欲一见群臣百姓也夫!故使欒(木改水)水见之。」於是出而为之张朝,百姓皆见之,三日而後更葬,此文王之义也。今葬有日矣,而雪甚,及牛目,难以行,太子为及日之故,得无嫌於欲亟葬乎?愿太子易日。先王必欲少留而抚社稷安黔首也,故使雨雪甚。因弛期而更为日,此文王之义也。若此而不为,意者羞法文王也?』太子曰:『甚善。敬弛期,更择葬日。』惠子不徒行说也,又令魏太子未葬其先君而因有说文王之义。说文王之义以示天下,岂小功也哉!

  韩氏城新城,期十五日而成。段乔为司空。有一县後二日,段乔执其吏而囚之。囚者之子走告封人子高曰:『唯先生能活臣父之死,愿委之先生。』封人子高曰:『诺。』乃见段乔,自扶而上城。封人子高左右望曰:『美哉城乎!一大功矣。子必有厚赏矣。自古及今,功若此其大也,而能无有罪戮者,未尝有也。』封人子高出,段乔使人夜解其吏之束缚也而出之。故曰封人子高为之言也,而匿己之为而为也;段乔听而行之也,匿己之行而行也。说之行若此其精也。封人子高可谓善说矣。  叔向之弟羊舌虎善欒盈,欒盈有罪於晋,晋诛羊舌虎,叔向为之奴而朡。祈奚曰:『吾闻小人得位,不争不祥;君子在忧,不救不祥。』乃往见范宣子而说也,曰:『闻善为国者,赏不过而刑不慢。赏过则惧及淫人,刑慢则惧及君子。与其不幸而过,宁过而赏淫人,毋过而刑君子。故尧之刑也,殛鲧於虞而用禹;周之刑也,戮管、蔡而相周公;不慢刑也。』宣子乃命吏出叔向。救人之患者,行危苦、不避烦辱,犹不能免。今祈奚论先王之德,而叔向得免焉。学岂可以已哉?类多若此。

  察贤

  二曰──

  今有良医於此,治十人而起九人,所以求之万也。故贤者之致功名也,必乎良医,而君人者不知疾求,岂不过哉?今夫塞者,勇力、时日、卜筮、祷祠无事焉,善者必胜。立功名亦然,要在得贤。魏文侯师卜子夏,友田子方,礼段干木,国治身逸。天下之贤主,岂必苦形愁虑哉?执其要而已矣。雪霜雨露时,则万物育矣,人民修矣,疾病妖厉去矣。故曰尧之容若委衣裘,以言少事也。

  宓子贱治单父,弹鸣琴,身不下堂而单父治。巫马期以星出,以星入,日夜不居,以身亲之,而单父亦治。巫马期问其故於宓子。宓子曰:『我之谓任人,子之谓任力。任力者故劳,任人者故逸。』宓子则君子矣,逸四肢,全耳目,平心气,而百官以治义矣,任其数而已矣。巫马期则不然,弊生事精,劳手足,烦教诏,虽治犹未至也。

  期贤

  三曰──

  今夫爚蝉者,务在乎明其火,振其树而已。火不明,虽振其树,何益?明火不独在乎火,在於闇。当今之时世闇甚矣,人主有能明其德者,天下之士,其归之也,若蝉之走明火也。凡国不徒安,名不徒显,必得贤士。

  赵简子昼居,喟然太息曰:『异哉!吾欲伐卫十年矣,而卫不伐。』侍者曰:『以赵之大,而伐卫之细,君若不欲则可也。君若欲之,请令伐之。』简子曰:『不如而言也。卫有士十人於吾所。吾乃且伐之,十人者其言不义也,而我伐之,是我为不义也。』故简子之时,卫以十人者按赵之兵,殁简子之身。卫可谓知用人矣,游十士而国家得安。简子可谓好从谏矣,听十士而无侵小夺弱之名。

  魏文侯过段干木之闾而轼之,其仆曰:『君胡为轼?』曰:『此非段干木之闾欤?段干木盖贤者也,吾安敢不轼?且吾闻段干木未尝肯以己易寡人也,吾安敢骄之?段干木光乎德,寡人光乎地;段干木富乎义,寡人富乎财。』其仆曰:『然则君何不相之?』於是君请相之,段干木不肯受。则君乃致禄百万,而时往馆之。於是国人皆喜,相与诵之曰:『吾君好正,段干木之敬;吾君好忠,段干木之隆。』居无几何,秦兴兵欲攻魏,司马唐谏秦君曰:『段干木贤者也,而魏礼之,天下莫不闻,无乃不可加兵乎!』秦君以为然,乃按兵辍不敢攻之。魏文侯可谓善用兵矣。尝闻君子之用兵,莫见其形,其功已成,其此之谓也。野人之用兵也,鼓声则似雷,号呼则动地,尘气充天,流矢如雨,扶伤舆死,履肠涉血,无罪之民其死者量於泽矣,而国之存亡、主之死生犹不可知也,其离仁义亦远矣。

  审为

  四曰──

  身者所为也,天下者所以为也,审所以为而轻重得矣。今有人於此,断首以易冠,杀身以易衣,世必惑之。是何也?冠所以饰首也,衣所以饰身也,杀所饰、要所以饰,则不知所为矣。世之走利,有似於此。危身伤生、刈颈断头以徇利,则亦不知所为也。

  太王亶父居邠,狄人攻之,事以皮帛而不受,事以珠玉而不肯,狄人之所求者地也。太王亶父曰:『与人之兄居而杀其弟,与人之父处而杀其子,吾不忍为也。皆勉处矣,为吾臣与狄人臣奚以异?且吾闻之:不以所以养害所养。』杖策而去,民相连而从之,遂成国於岐山之下。太王亶父可谓能尊生矣。能尊生,虽富贵不以养伤身,虽贫贱不以利累形。今受其先人之爵禄,则必重失之。生之所自来者久矣,而轻失之,岂不惑哉?

  韩、魏相与争侵地。子华子见昭釐侯,昭釐侯有忧色。子华子曰:『今使天下书铭於君之前,书之曰:「左手攫之则右手废,右手攫之则左手废,然而攫之必有天下。」君将攫之乎?亡其不与?』昭釐侯曰:『寡人不攫也。』子华子曰:『甚善。自是观之,两臂重於天下也,身又重於两臂。韩之轻於天下远,今之所争者,其轻於韩又远,君固愁身伤生以忧之臧不得也?』昭釐侯曰:『善。教寡人者众矣,未尝得闻此言也。』子华子可谓知轻重矣。知轻重,故论不过。

  中山公子牟谓詹子曰:『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阙之下,奈何?』詹子曰:『重生。重生则轻利。』中山公子牟曰:『虽知之,犹不能自胜也。』詹子曰:『不能自胜则纵之,神无恶乎。不能自胜而强不纵者,此之谓重伤。重伤之人无寿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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