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的故事
很久以前,有人对我很动容的说过:有没有见过一个男人的眼泪,在无声无息的脸上滑落。我说没有,他又说,那是一幅很动人的景象,动人的意思是很伤人。
李可无知无识地在这世上飘荡着,靠着一份死不了也活不好的差事。他在单位上很听话,在两个人的办公室里见到领导进来就问好,听到领导说话就竖起耳朵来;和朋友在一起时,他总是笑,别人开他的玩笑他也笑,笑到别人不再笑。
他近年来唯一一次在公众场合发脾气是和他父母一起去百货大楼买东西,服务员叫他父亲别乱动货架上的物品,他生气了,他唾骂她,直到她的同事把她拉到一旁,并且劝他放她一马。后来他觉得很无聊,但是他没办法看到自己的父亲被人数落而不说话,他一说话又忍不住生气,气堵着胸口,只好让它放出来。从这里想回去,他又觉得有些对不起营业员,也许她只是不想有人打乱她货柜上的秩序。他在自己心里叹了一声,唉,就这样吧。
他原本以为这世上没有可以让他真正生气的事情,可后来他终于知道,除了生气,还有很多事情可以让他象生了气那样在心里叹一声。
比如最近那次,他的父亲和母亲发生了争吵。他在半夜被惊醒过来,母亲穿着沾满泥泞的靴子躺在地上,无声地哭着,脸上皱成一团,或许是因为心里的痛苦和纠缠。父亲的手和脚在母亲身上起起落落。母亲的脸肿了起来,嘴里呜咽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象在地上滑行一般,跟随母亲进了卫生间,看见母亲低头埋首坐在小凳上,一股刺鼻的气味升腾起来。
他的心砰砰跳着,看见母亲猛一抬头,他的手就落了下去,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竖掌成刀,落手如风。有瓶子在地上碎掉,溅一地白沫。他的心仿佛也碎掉,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最亲近的人也会象那些人一样在自己最没有防备的时候用这样的方式来使自己震惊。
事情终于过去。经过短期昏迷的母亲又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眼前,可是从此便有一道坎,横亘在他心里。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迈过去,只是默认着它的存在。他,好象更沉默了。
他没有流泪,所以更神往那种在别人嘴上轻轻带过的那种很动人的情景。他有时候会想,男人什么时候才会流泪呢?
他有一位青梅竹马的女友,因为他认为没有被社会薰陶的爱情就是青梅竹马的爱情,至少是在爱情开始的时候没有被社会的染缸渲染。
其实他没有想过什么是爱情,以及在爱里应该彼此承担的所谓责任,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快乐,要让她快乐,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比可以感到的快乐更快乐的事情?
可是,四年后,在一起四年后,在同室而居四年后,她很痛苦、很困惑、很迷茫地要他给她一个理由,给她一个能够背离家庭,背离传统,哪怕是有那纸证书来维系合法关系但也必须给出的理由。
他有些想笑,但暗暗笑过后,他发现自己不能给出这个理由。他除了说,我们结婚好么?
她脸上如同有笑滑过,他给她捏腿上的肌肉,因为她排练舞蹈而很酸很痛,捏完后,她对着他凑过来的嘴唇说,亲了又如何?
他在被酒精麻痹了某些理性后,在夜半的沙发上醒来,有种突如其来的心痛打中他,李可,李可在夜半跪到她的床前,她便惊醒,让他上床,他在床上痛哭失声,在迈不过去的坎面前,他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纵然如此,第二天,他们依然如故。没有什么可以被一场痛哭而改变,除非还是当年。
他想,也许本来就没有人可以象他一样没有挂牵地爱一个人,那个人只要有他在爱着她就够了。在别人眼里,他要怎么怎么样,才会值得别人去爱,他们爱着的,是那样的他,而不是这样的他。他其实生活在自己的外壳里面而已,也许,爱着他的人只是,在这壳中的自己。
他依然会在聚会里笑,会在工作时做出勤恳的样子,因为他还没有接受那种蜕壳后的白于天下的能力,他需要在壳里、茧里蠕动着自己,就象在积攒破茧而飞的体力。
李可烦透了,因为他觉得烦,因为他觉得烦是很矫饰的恶习,而他无能抛弃它。
他试图逃离,但是发现,壳不光在外表,还在心里,也许壳是他的空气,是他的水,当他逃离的刹那,他就死了……
在他记述的过程里,他知道了那种无声滑落的动人。
参考资料:http://culture.enorth.com.cn/system/2001/08/17/000118230.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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