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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里的贾府家大业大,自然规矩也多,繁琐的礼数先不说,就算是对人的称呼都有远近之意。
比如贾母,就十分喜欢 林黛玉 ,平时都称她为玉儿或者林丫头,一听便很是亲密了,而王夫人一直不喜欢林 黛玉 ,便称她“大姑娘”。
第二十八回当中,当时宝玉、凤姐、宝钗、黛玉和贾母一桌人围着吃饭。
王夫人见了黛玉,问道:“大姑娘,你吃那鲍太医的药可好些?”
林黛玉道:“也不过这么着,老太太还叫我吃王大夫的药呢。”
之后王夫人便聊些其他的去了。看得出来这询问病情只是客套话罢了,而且这“大姑娘”一词便露端倪。
在《红楼梦》中,对跟自己亲近的孩子都会唤为“丫头”之类,“大姑娘”是对客人的称呼,例如史湘云来贾府,正式场合就称她为“史大姑娘”,这是出于礼节,而对于林黛玉,王夫人称其“林大姑娘”,贾母称其“林丫头”,这其中亲疏,一目了然。
不只这一处出现称呼上细小的差别还有书中第四十回,贾母领着一干人游览大观园,首先便去了黛玉的潇湘馆,黛玉亲自给众人奉茶,但王夫人却说:“我们不吃茶,姑娘不用倒了。”
就算王夫人不喜欢黛玉,这时也应该识大体,可王夫人叫黛玉“姑娘”也就算了,还明摆着不想给黛玉台阶下,这些贾母都看在眼里,毕竟贾母在贾府“混迹”多年,王夫人这点小把戏还入不了贾母的眼,贾母也不是好欺负的,想要给王夫人一个回击,便紧接着去了蘅芜苑 。
看到蘅芜苑时,贾母便问:“那是你薛大姑娘的屋子不是?”这“姑娘”之称,不明显就是说给王夫人听的?再到蘅芜苑中, 薛宝钗 特意将房间布置极其简洁素净,就是为了能得王夫人欢心,当然这间屋子王夫人也是特意夸奖过的。
但对贾母来说,女孩子家家,弄成这样就未免太过老成。宝钗房间如雪洞般,古玩瓷器一件没有,只有桌上放了一个土定瓶,其中几枝菊花,和一些简单的书本茶具。
贾母便摇头说:“使不得。虽然她省事,倘或来一个亲戚,看着不像;二则年轻的姑娘们,房里这样素净,也忌讳。我们这老婆子,越发该住马圈去了。”这话看似自嘲,但众人全都听得出宝钗已经在贾母的“黑名单”上了,贾母毫无疑问是贾府中地位和威望最高之人,若她住马圈,贾府泱泱众人如何自居?
而且王夫人对宝钗和黛玉亲疏之别已经有些过分凤姐生病不能理家时,王夫人除了叫一些得力的人帮忙,居然还叫上了宝钗,凤姐便说:“林丫头,宝姑娘两个倒好,偏又是亲戚不好管咱家的事。”
一个“丫头”,一个“姑娘”,表明了王熙凤的立场,并且暗戳戳的表示,王夫人如此明目张胆交给薛宝钗管家的权利,私心也太过明显。
对此贾母当然不能放纵王夫人,当张道士向贾母提起宝玉亲事时,贾母回绝:“这孩子命里不该早娶”,想再等两年。
这既回绝了张道士,也是回绝了薛家“金玉良缘”的舆论,若是薛宝钗,早到了可以成亲的年纪,那贾母的意思明显就是这两年是用来等黛玉的了。
贾母和众人说话之间,媳妇丫鬟们抬过饭桌来,王夫人尤氏等忙上来放箸捧饭。贾母见自己的几色菜已摆完,另有两大捧盒内捧了几色菜来,便知是各房另外孝敬的旧规矩。
因为马上要过中秋节了,按照规矩,节前各房都要给辈分最高的贾母送点好吃的菜,这既能表达对贾母的尊敬,又能体现大户人家对节日的重视。
贾母因问:“都是些什么?上几次我就吩咐,如今可以把这些蠲了罢,你们还不听。如今比不得在先辐辏的时光了。”
上几次就吩咐的事为什么要等到现在作者才写出来?
因为在此回中,贾母得知甄家被抄,难免生出些唇亡齿寒、兔死狐悲的心绪,此刻公开说出来正是对时对景对心情。
鸳鸯忙道:“我说过几次,都不听,也只罢了。”
鸳鸯的意思是:您的指示我都传达下去了,可是他们不听,非要对您表达孝敬之意,他们这么有孝心,我也只能听之任之。
——鸳鸯这话多有水平,既洗清了自己的责任,又表扬了各房的孝心,还愉悦了贾母,一举三得。
一、既节约又贴心的儿媳妇王夫人笑道:“不过都是家常东西。今日我吃斋没有别的。那些面筋豆腐老太太又不大甚爱吃,只拣了一样椒油莼齑酱来。”
王夫人的话是紧承贾母“今不如昔了,要节约”的要义而来,都是家常东西,不费什么钱的;我也很节约,就俩菜;知道您不爱吃面筋豆腐,所以就给您只拣了一个菜。这话水平也高:
1、不过都是家常东西:这话是王夫人替送菜给贾母的各房说的,因为只有她在场,大家送的都是家常菜,没有奢侈浪费,您放心吧!
2、我只给您一样菜是因为我今天吃斋,就俩菜,有一个菜您不大喜欢,所以只送一个。
王夫人在此处成功塑造了一个既节约又贴心的儿媳妇形象。
二、不好惹的鸳鸯贾母笑道:“这样正好,正想这个吃。”鸳鸯听说,便将碟子挪在跟前。
鸳鸯一个小动作既体现了自己的眼力见,又服侍了贾母,还示好了王夫人。
宝琴一一的让了,方归坐。贾母便命探春来同吃。探春也都让过了,便和宝琴对面坐下。待书忙去取了碗来。
宝琴和探春是贾母心上的人。
鸳鸯又指那几样菜道:“这两样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来,大老爷送来的。这一碗是鸡髓笋,是外头老爷送上来的。”一面说,一面就只将这碗笋送至桌上。
自从贾赦夫妻来讨鸳鸯做小妾开始,双方就结下梁子了,这个细节表明:面对贾赦的狠毒威胁,鸳鸯不仅没被吓住,反而利用自己的工作之便加以反击。
“这两样看不出什么东西来”,人的很多恐惧都来自未知,小马过河之所以恐惧,是因为不知道水的深浅,人有的东西不敢吃是因为不知道它有没有毒,有些人不敢接触是因为不了解。鸳鸯此话一出,贾母多半不会吃了。
鸡髓笋是贾政送来的,鸳鸯往前拿了拿,建议贾母尝一尝,这是在帮贾政,也是间接打击贾赦。
三、有锋芒的贾母贾母略尝了两点,便命:“将那两样着人送回去,就说我吃了。以后不必天天送,我想吃自然来要。”
自己都做了爷爷的儿子给母亲送来两个菜,母亲不吃可以给下人吃,也可以送人,贾母却一点不给面子,一口没吃,还直接派人给他送回去,这充分表明贾母对贾赦的不满已经到了不瞒人不掩饰的程度了。
至于下面的“就说我吃了,以后不必天天送,我想吃自然来要”只不过是教下人们顺利完成任务的辞令而已。
事做绝话不说绝,事做绝的目的是自己的飙发得淋漓尽致,话不说绝的目的是让别人的飙一点发不出来。
四、贾母心上的人贾母接来吃了半碗,便吩咐:“将这粥送给凤哥儿吃去,”又指着“这一碗笋和这一盘风腌果子狸给颦儿宝玉两个吃去,那一碗肉给兰小子吃去。”
小小细节海量信息:
1、贾母心上有六个人,除在现场的宝琴和探春外,还有不在场的四个人。
2、贾母喜欢、欣赏王熙凤,她俩之间除了太婆婆和孙媳妇的关系外,还是相互支持的亲密盟友,可谓是情谊深厚。
3、贾母喜欢贾兰,不仅因为他是长房长孙,还因为贾兰有志气书念得好是家族的希望。
4、贾母对宝玉和黛玉也是真心喜欢:这喜欢中有一部分是因为血缘,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宝玉和黛玉两孩子本身的美好。
五、贾母为什么不说“给黛玉儿拿去”却说“给颦儿拿去”?1、“颦颦”是宝黛初见时给宝玉给黛玉取的字,从林黛玉的“病如西子胜三分”和“眉间若蹙”的外貌特征而来。
2、在我印象里只有两个人这样称呼过林黛玉,一个是宝钗,在她无意中听到小红和坠儿的秘密谈话时,为了洗清自己就嫁祸给林黛玉,表演出和林黛玉玩捉迷藏、林黛玉曾藏在这里的戏码,她叫林黛玉为“颦儿”,为的是营造出俩人正在嬉笑打闹的气氛。第二次就是贾母这次。
3、贾母为什么要赶他们年轻人的时髦,放着好好的乳名“黛玉”不叫,偏要叫“颦儿”呢?
因为昨天王夫人说削肩膀、水蛇腰、眉眼像林黛玉的晴雯是病西施是妖精,晚上抄捡大观园时还去林黛玉的潇湘馆察看了一番。
贾母用这个称谓敲打王夫人呢,我的外孙女就是病西施,我看着挺好,她是我心上的人,你最好别找她麻烦,否则别怪我和你急。
结语贾母圆的扁的黄的白的各种金银财宝就像她的好吃的一样,关键时刻都会拿给她的儿孙们,作为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家,她能为家族做的只有这些了,她能给儿孙们的也只有这些了。山雨欲来、大厦将倾,贾母乃至整个贾府除了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别无他法,悲哀!
事实上,如果找到了贾母力主贾宝玉和林黛玉结合的理由,其实也就找到了贾母反对贾宝玉和薛宝钗结合的原因,因为这两个问题在某种程度有如一枚硬币的两面,是可以互证的。因此,本文的效果,实际上是“一举两得”,“一石二鸟”。
首先,薛家的“失德”会连累贾家。薛蟠的胡作非为使他在送妹妹薛宝钗进京“待选”的时刻依然惹出一场人命官司案,和这样的家庭联姻,是要冒很大政治风险的。尤其是已经把荣辱兴衰完全寄托在“贤德妃”贾元春身上的贾府。我们知道,贾府的三个当家男人都不太成气候,世袭了爵位的贾珍和贾赦都是混帐不成器的东西,稍微能干一点的贾政由于要从底层干起官职也不高,只是个副厅级干部。
因此,贾府是凭借历来“有德之家”的名声和贾元春的“德才表现”才得以和当今皇上沾上亲戚关系的。因此,任何“失德”的胡作非为都有可能对贾府的地位产生不良影响。而薛家,在薛父早亡,薛蟠胡闹的情况下,是不会有任何“德才表现”的。薛宝钗才因为哥哥的胡闹而“落选”( 见拙文《薛宝钗为何“落选”?》),贾府岂会不有所顾忌。可以肯定的是,反对和薛家结亲的,不止贾母一人,应该还有贾政。而这是为“短见”的王夫人所看不到的。应该说,贾母的选择是非常具有战略眼光的。
其次,从当时的情况看,“王家”的势力其实已经几乎完全渗透到了荣国府。
贾母主张宝玉和黛玉结婚,并不仅仅是因为她极端的疼爱林黛玉,也并不仅仅是因为她本人的性格及其价值取向,其实还有更深刻的原因。而这个原因,就是阻挠王夫人企图全盘控制荣国府的企图。王夫人是贾政的妻子,而她的侄女王熙风是荣国府长房长孙贾链的妻子,也就是说,荣国府实际的“内当家”的已经是清一色的“王家人”了。如果宝玉再娶了薛宝钗,表面上宝钗是薛家人,但其实还是王夫人的侄女,还是另一种形式的“王家人”。诺大一个荣国府的儿子辈和孙辈,竟然有三个“王家人”作媳妇,这样的局面,是贾母不愿意看到的。一来显得好像贾家人都找不到好女孩了,只能找王家的;二来也过于彰显王家的势力了;三来王夫人的权势会进一步得到巩固和加大,甚至威胁到贾母的地位。从贾母的角度,她当然愿意用与自己有亲密血亲关系的林黛玉来抵消王夫人的“权力扩张”。
第三,薛家退而求其次选择宝玉也是贾母不能容忍的。谁都知道,贾宝玉是贾母引以为豪的孙子,而他并不是薛家结亲的首选,拙文《薛宝钗为何“落选”?》已经说过,薛宝钗的第一目标是像贾元春那样进入皇宫成为皇帝身边的人,以图光宗耀祖。只是第一目标落空才想到了贾宝玉,就好像是退而求其次一样,这是贾母不能够忍受的。
第四,贾母要为林黛玉的未来考虑。贾母确实疼爱林黛玉,这一点,拙文《贾母为何如此疼爱林黛玉?》已经有过具体的阐述,贾母疼爱林黛玉,当然就必须为林黛玉的未来考虑,在她看来,要让自己的外孙女不受气、幸福,宝玉是可以托付终生的最好人选。贾母一生最为牵挂的,就是宝玉和黛玉,尤其是黛玉,因为她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因此,黛玉的未来早就已经成为老太太的一块心病。而把黛玉托付给宝玉,在贾母看来是最妥当的。一来自己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外孙女有了依靠;二来林家虽然人丁不旺,但有世袭列侯和科举出身的双重名声,于贾府无害而且有益。
第五,宝黛确实具有深厚坚实的感情基础。由于林黛玉五岁即来到贾府,并且与贾宝玉一起在贾母的庇护下生活,不仅他们二人有极为深厚坚实的感情基础,而且贾母也了解和理解并赞同这种感情(不然早把他们分开了)。我们甚至可以认为,从贾母决定接林黛玉来贾府居住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在为宝黛的最终结合打基础了,让两个小人儿跟着自己“同吃同住”、“耳鬓厮磨”。
第六,薛宝钗表现出来的城府是贾母所不欣赏的。贾母为人开朗风趣热情,她并不喜欢薛宝钗的城府,而且,由于薛宝钗受薛姨妈的指示参与到了“金玉良缘”行动中,更加让贾母对薛宝钗的人品产生了怀疑。而薛宝钗对于金钏之死处理意见,虽然绝密,但以老太太的精明,不可能不有所察觉。这些,都让贾母对薛宝钗抱有戒备心理。
第七,王夫人等对林黛玉逼迫过甚。以王夫人为首的“王氏集团”以精心策划“金玉良缘”为主线,对懵懂无知、孤苦伶仃而又为贾母深爱的林黛玉威逼折磨过甚,手段过于阴险下作,引起了贾母的“义愤”和“反感”。在我看来,正是上述原因导致了贾母坚决坚定的站在宝玉和黛玉一边,决心促成他们的婚姻
那日,王夫人想关心一下林黛玉的身体状况,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大姑娘,你吃那鲍太医的药可好些?
王夫人因何故叫林黛玉大姑娘?若说贾府的大姑娘,那是王夫人的亲生女儿,贵妃娘娘贾元春,谁敢越过她的次序去?就连薛宝钗,下人称呼她都要叫“薛大姑娘”,相应的,黛玉是林家长女,应称其为“林大姑娘”,以示与娘娘的区隔。
王夫人是黛玉的舅妈,叫“林大姑娘”显然不够亲热,也太繁琐,大可叫“林姑娘”或者“黛玉”,为何偏要直奔“大姑娘”而来呢?
在贾府,除了元春之外还有谁担得起,或者曾经担得起“大姑娘”的称呼,那就只有一人——已故的黛玉之母:贾敏。
贾敏是贾母的亲生女儿,荣国公的长女,自然是可以叫大姑娘的。贾母未出阁时,贾家只这么一个千金小姐,贾敏又是王夫人的小姑子,王夫人叫她一声“大姑娘”也很自然。所以,小编觉得,王夫人这样称呼黛玉,是把她当成贾敏了。
想来黛玉也确与母亲有几分相像,否则贾母也不会见到黛玉的第一眼就“心肝儿肉”的乱叫,那是想起她的宝贝女儿来了。王夫人看见黛玉八成生出一个想法:倒像是小姑子又回来了。
在王夫人心目中,贾敏是金枝玉叶一样的人。王熙凤向王夫人建议要裁减丫环的时候,王夫人就说:她们姊妹已经够可怜的了,远得不说,就说你林妹妹的母亲当年在府中是何等金尊玉贵……贾敏在贾府的尊贵程度居然让王夫人咋舌。
按理说王夫人也是出自金陵王家——东海缺少白玉床,龙外来请金陵王,那也是钟鸣鼎食之家。可提起贾敏从前在贾府的阵仗,连王夫人都羡慕,可见其在贾府的受宠程度,那是国公爷和老太太的掌上明珠。
王夫人是嫁过来的媳妇,在贾府一直都有媳妇伺候姑娘们的习惯。姑娘们和贾母一起上桌吃饭,王夫人和王熙凤伺候在一旁布菜,要等他们吃完了才能各自回房吃饭。想来王夫人也曾经这样伺候过贾敏,现在又要伺候贾敏的女儿。李纨那日跟黛玉开玩笑:我只保佑你的几个千刁万恶的大姑子小姑子。可见在当事人心中,婆婆和小姑都是一样的难缠。
想想王夫人也确实有点委屈:伺候完小姑子伺候外甥女儿,多年的媳妇啥时候才能熬成婆?加之儿子又对黛玉死心塌地,黛玉又整日三灾八难,若是嫁过来,得照顾她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