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中常常会有“明线”“暗线”同时铺展开来的做法。我认为《红楼梦》中也有多条线同时铺展开来的做法,一些话语“一箭多雕”,明一层意思暗一层意思地重叠交叉却又并行不悖。
前天我重读了《红楼梦》的第一回。
这一回首先出场的是两个疯疯颠颠的道人以及一块到“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历劫阅世”,了结一段前缘前缘的石头,接着就写到了“甄士隐(将真事隐去)”和“贾雨村(假语村言)”。贾雨村是个倾心于权势的野心家,他在甄府吟了三首诗,
其一:玉中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其二:时逢三五便团圆,满把清光护玉栏。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
其三:(与我今天想说的无关,暂且省略)
这两首诗很明显地是写贾雨村的雄心抱负,他渴望能有一天可以出人头地,成为人上人,(PS:“待时飞”中的“时飞”是贾雨村的字)这一层意思是最直接可以看出来的。但我个人认为:曹雪芹写到这里,还应该有其它层面的意思:
诗其一暗指了“黛玉”和“宝钗”,黛玉一心一意地恋着宝玉,心中别无其它的选择,她是被动地守候着她的“真命天子”,求善嫁(价);而宝钗则不同,她积极地找寻着富贵荣华的机会,“待时飞”,书中有略略提到薜潘送妹妹入京候选则是证据之一。(如果说她是黛玉的情敌,那也是她入宫失败后的事情了,她也未必看得上宝玉这种不求仕途不懂经学致用的人呢!)。
至于贾雨村的“时逢三五便团圆,满把清光护玉栏。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这一首我认为是暗喻宝玉的出场,宝玉从一出生就是“众星捧月”般地被宠爱着。黛玉到贾府后,宝玉第一次正面出场,说他“面如中秋之月”,我认为这是对此“暗示”的回应。
还记得人们评价凤姐的第一次出场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那么在小说中,黛、钗、宝这三个主角的出场则是“未见其人,先有暗示”。
可是,为什么是通过贾雨村来给他们的出场作铺垫呢?我认为,这是因为贾雨村与这三个人物都有一定关系,但又是极小的联系。他是黛玉的家庭教师,上任后审理的第一件命案与薜家有关,另外,他论起来与宝玉也是远房亲戚。他是第二个“冷子兴”,冷眼地旁观着事态的发展,不介入,但没有谁看得比他更客观,由此“贾语村言”便 更为可信。
《红楼梦》的第一回中还写到了“英莲”(即后来的香菱),“莲”与“菱”生于夏天,而疯疯颠颠的道人说了一句“菱花空对雪澌澌”,这则暗示了她命途不济,“有命无运”,而与之命运相反的是她家里的一个低贱的丫鬟,那个丫鬟因无意间一回头拾得了一段美好姻缘并身份地位扶摇直上。从整册《红楼梦》看,此二人与情节发展皆无大关系,却埋下了“富贵无常”的基调。“英莲”,谐音“应怜”,这是否是“有命无运”,“生不逢时”的曹雪芹的自怜以及对大观园众多红颜命运的暗示呢?
“红楼梦”,“红”即“朱”,代表富贵,“梦”代表“一场空”,是否他想表达的就是“树倒鸟飞绝,富贵荣华一场空”?这总让我想起《好了歌》及甄士隐对它的注解。
12月6日
附:
《好了歌》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注解: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
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雕梁,
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
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
如何两鬓又成霜?
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
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
金满箱,银满箱,
展眼乞丐人皆谤。
正叹他人命不长,
那知自己归来丧!
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
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
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
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
反认他乡是故乡。
甚荒唐,
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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