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钱塘江上住,花开花落,不管年华度。燕子又将春色去,纱窗一阵黄昏雨。斜插犀梳云半吐。檀板清歌,唱彻黄金缕。望断云行无去处。梦回明月生春浦。
唐宋词中,多有描绘男女爱情的佳作。而司马槱的这首词,所以能跻身于名篇之林,不仅是因为其本身的艺术价值所致,而且还由于人们曾依据这首词的内容而附会成一篇人鬼相恋怪异故事,并流传开来。
张耒《柯山集》中,只说司马槱梦一美妇人,执板为他唱半首《黄金缕》曲,司马槱又续了后半首。《辍耕录》、《春渚纪闻》等书说司马槱梦中女子是南齐名妓苏小小,并虚构了二人一段爱情故事。但是却认为《黄金缕》词的后半阕是秦觏所续。《云斋广录》中也记载了这一传说,故事情节更完美生动,但认为是司马槱续的后半阕词。
这首词的尾句是“梦回明月生春浦”,故确信是首记梦词。词的上片是以一个女子口气写的,是梦中女子所歌《黄金缕》上半阕。第一句“家在钱塘江上住”,钱塘江是浙江流入杭州市闸口以下的江段。钱塘江上,指杭州市,古称钱塘。北宋时杭州已经是繁华的都会。柳永《望海潮》一词曾咏道:“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杭州人口稠密,商业、手工业十分发达,也是名妓荟集的地方,楚馆秦楼,朝歌暮弦。这一句别本又作“妾本钱塘江上住”。看来只是普通的“自报家门”,但是已暗示了她的妓女身份,恰与南齐名妓苏小小所居相吻合。“花开花落,不管年华度”。这两句是写她恨怨草木无情,从而表现了自己对“华年易逝,红颜不久”的感伤。花开花落,春复一春,年复一年。花只顾自开自落,全不管时光流逝给人带来的烦恼。如果理解为是人——梦中女子自己,不去理会花开花落中的流年暗度,那么也就等于这两句暗示了唱《黄金缕》的这一梦中女子并非常人,而是一个超然物外的鬼魂。这也是人们断定她是已死去数百年的苏小小的一方面依据吧。“燕子又将春色去,纱窗一阵黄昏雨”二句,描写了残春的风物,寓情于景,以暮春的景物,黄昏的时刻,雨的天气构成一个昏暗迷蒙的意境,从而写出人的孤独凄苦的心理。“燕子又将春色去”一句,把春色凋零与燕子衔泥筑巢这本不相干的两种现象联系起来,构成因与果的关系,似乎是燕子把春色衔去了,不仅点出了残春季节,也表现出人对燕子衔春去的轻微责备。就是在这种不近情理的“怨天尤人”中,人的内心世界得以充分的表现。
除最后一句外,词的下片都是对梦中情景的追忆。“斜插犀梳云半吐”是对梦中女子的外貌描写。这是运用以少总多的手法,只在发饰上着笔,表现的却是美丽动人的外貌。犀梳是犀角的梳子,是女子的一种妆饰。云,喻指乌黑的头发。 《诗经鄘风·君子偕老》有“发如云”句,这句是说,犀角梳子斜插在鬓边,象乌云吐出半边月亮一样。元人乔吉的散曲《乔牌儿·别情》有“想犀梳似新月牙”句,商挺的《潘妃曲》中有“玉梳斜,似云吐出生月”句,皆可以帮助理解此句。“檀板轻歌,唱彻黄金缕”,这是描写梦中的女子唱《黄金缕》曲的情形。 檀板是用檀木制的拍板。 词牌《黄金缕》即《蝶恋花》,因冯延的《蝶恋花》一词有句“杨柳风轻,展尽黄金缕”而得名。此句也呼应了上片词,继“家在钱塘江上住”一句又进一步暗示梦中女子的妓女身份,同时又为上片的由来做了说明。“望断云行无去处”,是化用了楚襄王梦会巫山神女的典故。巫山神女自谓“旦为朝云,暮为行雨”。词人以巫山之云暗喻梦中女子,是又暗示了她妓女的身份。唐宋词里多有把巫山云比作妓女的。柳永《迷仙引》有“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句,晏几道《浣溪沙》有“行云飞絮共轻狂”句,也是如此,“望断云行无去处”也表现了司马槱对女子的“飘然而去”的依恋与怅惘。 《云齐广录》载:“君欲与之语,遂飘然而去。君乃欻然而觉,嗟异久之。”“梦回明月生春浦”,梦醒后,一切都消失了,只见一轮明月从春江的上空悄悄升起。这是一幅朦胧的画面,烘托出词人醒后神思恍惚且有点惘然若失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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