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第三十回

如题所述

  第三十回 邪魔侵正法 意马忆心猿


  却说那怪把沙僧捆住,也不来杀他,也不曾打他,骂也不曾骂他一句。绰起 钢刀,心中暗想道:“唐僧乃上邦人物,必知礼义,终不然我饶了他性命,又着 他徒弟拿我不成?噫!这多是我浑家有甚么书信到他那国里,走了风讯!等我去 问他一问。”那怪陡起凶性,要杀公主。
却说那公主不知,梳妆方毕,移步前来,只见那怪怒目攒眉,咬牙切齿。那 公主还陪笑脸迎道:“郎君有何事这等烦恼?”那怪咄的一声骂道:“你这狗心 贱妇,全没人伦!我当初带你到此,更无半点儿说话。你穿的锦,戴的金,缺少 东西我去寻,四时受用,每日情深。你怎么只想你父母,更无一点夫妇心?”那 公主闻说,吓得跪倒在地,道:“郎君啊,你怎么今日说起这分离的话?”那怪 道:“不知是我分离,是你分离哩!我把那唐僧拿来,算计要他受用,你怎么不 先告过我,就放了他?原来是你暗地里修了书信,教他替你传寄。不然,怎么这 两个和尚又来打上我门,教还你回去?这不是你干的事?”公主道:“郎君,你 差怪我了,我何尝有甚书去?”老怪道:“你还强嘴哩!现拿住一个对头在此, 却不是证见?”公主道:“是谁?”老妖道:“是唐僧第二个徒弟沙和尚。” 原来人到了死处,谁肯认死,只得与他放赖。公主道:“郎君且息怒,我和 你去问他一声。果然有书,就打死了,我也甘心;假若无书,却不枉杀了奴奴也?” 那怪闻言,不容分说,轮开一只簸箕大小的蓝靛手,抓住那金枝玉叶的发万根, 把公主揪上前,捽在地下,执着钢刀,却来审沙僧。咄的一声道:“沙和尚!你 两个辄敢擅打上我们门来,可是这女子有书到他那国,国王教你们来的?”沙僧 已捆在那里,见妖精凶恶之甚,把公主掼倒在地,持刀要杀。
他心中暗想道:“分明是他有书去,救了我师父,此是莫大之恩。我若一口 说出,他就把公主杀了,此却不是恩将仇报?罢、罢、罢!想老沙跟我师父一场, 也没寸功报效,今日已此被缚,就将此性命与师父报了恩罢。”遂喝道:“那妖 怪不要无礼!他有甚么书来,你这等枉他,要害他性命!我们来此问你要公主, 有个缘故,只因你把我师父捉在洞中,我师父曾看见公主的模样动静。及至宝象 国,倒换关文。那皇帝将公主画影图形,前后访问,因将公主的形影,问我师父 沿途可曾看见,我师父遂将公主说起。他故知是他儿女,赐了我等御酒,教我们 来拿你,要他公主还宫。此情是实,何尝有甚书信?你要杀就杀了我老沙,不可 枉害平人,大亏天理!”那妖见沙僧说得雄壮,遂丢了刀,双手抱起公主道: “是我一时粗卤,多有冲撞,莫怪莫怪。”遂与他挽了青丝,扶上宝髻,软款温 柔,怡颜悦色,撮哄着他进去了,又请上坐陪礼。那公主是妇人家水性,见他错 敬,遂回心转意道:“郎君啊,你若念夫妇的恩爱,可把那沙僧的绳子略放松些 儿。”老妖闻言,即命小的们把沙僧解了绳子,锁在那里。沙僧见解缚锁住,立 起来,心中暗喜道:“古人云,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我若不方便了他,他怎肯 教把我松放松放?” 那老妖又教安排酒席,与公主陪礼压惊。吃酒到半酣,老妖忽的又换了一件 鲜明的衣服,取了一口宝刀,佩在腰里,转过手,摸着公主道:“浑家,你且在 家吃酒,看着两个孩儿,不要放了沙和尚。趁那唐僧在那国里,我也赶早儿去认 认亲也。”公主道:“你认甚亲?”老妖道:“认你父王。我是他驸马,他是我 丈人,怎么不去认认?”公主道:“你去不得。’老妖道:“怎么去不得?”公 主道:“我父王不是马挣力战的江山,他本是祖宗遗留的社稷。自幼儿是太子登 基,城门也不曾远出,没有见你这等凶汉。你这嘴脸相貌,生得这等丑陋,若见 了他,恐怕吓了他,反为不美,却不如不去认的还好。”老妖道:“既如此说, 我变个俊的儿去便罢。”公主道:“你试变来我看看。”好怪物,他在那酒席间, 摇身一变,就变做一个俊俏之人,真个生得── 形容典雅,体段峥嵘。言语多官样,行藏正妙龄。才如子建成诗易,貌似潘 安掷果轻。头上戴一顶鹊尾冠,乌云敛伏;身上穿一件玉罗褶,广袖飘迎。足下 乌靴花折,腰间鸾带光明。丰神真是奇男子,耸壑轩昂美俊英。
公主见了,十分欢喜。那妖笑道:“浑家,可是变得好么?”公主道:“变 得好!变得好!你这一进朝啊,我父王是亲不灭,一定着文武多官留你饮宴。倘 吃酒中间,千千仔细,万万个小心,却莫要现出原嘴脸来,露出马脚,走了风讯, 就不斯文了。”老妖道:“不消吩咐,自有道理。” 你看他纵云头,早到了宝象国。按落云光,行至朝门之外,对阁门大使道: “三驸马特来见驾,乞为转奏转奏。”那黄门奏事官来至白玉阶前,奏道:“万 岁,有三驸马来见驾,现在朝门外听宣。”那国王正与唐僧叙话,忽听得三驸马, 便问多官道:“寡人只有两个驸马,怎么又有个三驸马?”多官道:“三驸马, 必定是妖怪来了。”国王道:“可好宣他进来?”那长老心惊道:“陛下,妖精 啊,不精者不灵。他能知过去未来,他能腾云驾雾,宣他也进来,不宣他也进来, 倒不如宣他进来,还省些口面。”国王准奏叫宣,把怪宣至金阶。他一般的也舞 蹈山呼的行礼。多官见他生得俊丽,也不敢认他是妖精。他都是些肉眼凡胎,却 当做好人。
那国王见他耸壑昂霄,以为济世之梁栋,便问他:“驸马,你家在那里居住? 是何方人氏?几时得我公主配合?怎么今日才来认亲?”那老妖叩头道:“主公, 臣是城东碗子山波月庄人家。”国王道:“你那山离此处多远?”老妖道:“不 远,只有三百里。”国王道:“三百里路,我公主如何得到那里,与你匹配?” 那妖精巧语花言虚情假意的答道:“主公,微臣自幼儿好习弓马,采猎为生。那 十三年前,带领家童数十,放鹰逐犬,忽见一只斑斓猛虎,身驮着一个女子,往 山坡下走。是微臣兜弓一箭,射倒猛虎,将女子带上本庄,把温水温汤灌醒,救 了他性命。因问他是那里人家,他更不曾题公主二字。早说是万岁的三公主,怎 敢欺心,擅自配合?当得进上金殿,大小讨一个官职荣身。只因他说是民家之女, 才被微臣留在庄所。女貌郎才,两相情愿,故配合至此多年。当时配合之后,欲 将那虎宰了,邀请诸亲,却是公主娘娘教且莫杀。其不杀之故,有几句言词,道 得甚好,说道: 托天托地成夫妇,无媒无证配婚姻。前世赤绳曾系足,今将老虎做媒人。
臣因此言,故将虎解了索子,饶了他性命。那虎带着箭伤,跑蹄剪尾而去。
不知他得了性命,在那山中修了这几年,炼体成精,专一迷人害人。臣闻得昔年 也有几次取经的,都说是大唐来的唐僧,想是这虎害了唐僧,得了他文引,变作 那取经的模样,今在朝中哄骗主公。主公啊,那绣墩上坐的,正是那十三年前驮 公主的猛虎,不是真正取经之人!” 你看那水性的君王,愚迷肉眼不识妖精,转把他一片虚词,当了真实,道: “贤驸马,你怎的认得这和尚是驮公主的老虎?”那妖道:“主公,臣在山中, 吃的是老虎,穿的也是老虎,与他同眠同起,怎么不认得?”国王道:“你既认 得,可教他现出本相来看。”怪物道:“借半盏净水,臣就教他现了本相。”国 王命官取水,递与驸马。那怪接水在手,纵起身来,走上前,使个黑眼定身法, 念了咒语,将一口水望唐僧喷去,叫声:“变!”那长老的真身,隐在殿上,真 个变作一只斑斓猛虎。此时君臣同眼观看,那只虎生得── 白额圆头,花身电目。四只蹄,挺直峥嵘;二十爪,钩弯锋利。锯牙包口, 尖耳连眉。狞狰壮若大猫形,猛烈雄如黄犊样。刚须直直插银条,刺舌骍骍喷恶 气。果然是只猛斑斓,阵阵威风吹宝殿。
国王一见,魄散魂飞,唬得那多官尽皆躲避。有几个大胆的武将,领着将军 校尉一拥上前,使各项兵器乱砍。这一番,不是唐僧该有命不死,就是二十个僧 人,也打为肉酱。此时幸有丁甲、揭谛、功曹、护教诸神,暗在半空中护佑。所 以那些人,兵器皆不能打伤。众臣嚷到天晚,才把那虎活活的捉了,用铁绳锁了, 放在铁笼里,收于朝房之内。
那国王却传旨,教光禄寺大排筵宴,谢驸马救拔之恩。不然,险被那和尚害 了。当晚众臣朝散,那妖魔进了银安殿。又选十八个宫娥彩女,吹弹歌舞,劝妖 魔饮酒作乐。那怪物独坐上席,左右排列的,都是那艳质娇姿。你看他受用。饮 酒至二更时分,醉将上来,忍不住胡为,跳起身大笑一声,现了本相,陡发凶心, 伸开簸箕大手,把一个弹琵琶的女子,抓将过来,扢咋的把头咬了一口。吓得 那十七个宫娥,没命的前后乱跑乱藏,你看那── 宫娥悚惧,彩女忙惊。宫娥悚惧,一似雨打芙蓉笼夜雨;彩女忙惊,就如风 吹芍药舞春风。捽碎琵琶顾命,跌伤琴瑟逃生。出门那分南北,离殿不管西东。
磕损玉面,撞破娇容。人人逃命走,各各奔残生。
那些人出去又不敢吆喝,夜深了又不敢惊驾。都躲在那短墙檐下,战战兢兢 不题。
却说那怪物坐在上面,自斟自酌。喝一盏,扳过人来,血淋淋的啃上两口。
他在里面受用,外面人尽传道:“唐僧是个虎精!”乱传乱嚷,嚷到金亭馆驿。
此时驿里无人,止有白马在槽上吃草吃料。他本是西海小龙王,因犯天条,锯角 退鳞,变白马,驮唐僧往西方取经。忽闻人讲唐僧是个虎精,他也心中暗想道: “我师父分明是个好人,必然被怪把他变做虎精,害了师父。怎的好,怎的好? 大师兄去得久了,八戒、沙僧又无音信!”他只捱到二更时分,万籁无声,却才 跳将起来道:“我今若不救唐僧,这功果休矣,休矣!”他忍不住,顿绝缰绳, 抖松鞍辔,急纵身,忙显化,依然化作龙,驾起乌云,直上九霄空里观看。有诗 为证,诗曰: 三藏西来拜世尊,途中偏有恶妖氛。今宵化虎灾难脱,白马垂缰救主人。
小龙王在半空里,只见银安殿内,灯烛辉煌,原来那八个满堂红上,点着八 根蜡烛。低下云头,仔细看处,那妖魔独自个在上面,逼法的饮酒吃人肉哩。小 龙笑道:“这厮不济!走了马脚,识破风讯,翙匾秤铊了吃人,可是个长进的! 却不知我师父下落何如,倒遇着这个泼怪。且等我去戏他一戏,若得手,拿住妖 精再救师父不迟。” 好龙王,他就摇身一变,也变做个宫娥,真个身体轻盈,仪容娇媚,忙移步 走入里面,对妖魔道声万福:“驸马啊,你莫伤我性命,我来替你把盏。”那妖 道:“斟酒来。”小龙接过壶来,将酒斟在他盏中,酒比钟高出三五分来,更不 漫出。这是小龙使的逼水法。那怪见了不识,心中喜道:“你有这般手段!”小 龙道:“还斟得有几分高哩。”那怪道:“再斟上,再斟上!”他举着壶,只情 斟,那酒只情高,就如十三层宝塔一般,尖尖满满,更不漫出些须。那怪物伸过 嘴来,吃了一钟,扳着死人,吃了一口,道:“会唱么?”小龙道:“也略晓得 些儿。”依腔韵唱了一个小曲,又奉了一钟。那怪道:“你会舞么?”小龙道: “也略晓得些儿,但只是素手,舞得不好看。”那怪揭起衣服,解下腰间所佩宝 剑,掣出鞘来,递与小龙。小龙接了刀,就留心,在那酒席前,上三下四、左五 右六,丢开了花刀法。那怪看得眼咤,小龙丢了花字,望妖精劈一刀来。好怪物, 侧身躲过,慌了手脚,举起一根满堂红,架住宝刀。那满堂红原是熟铁打造的, 连柄有八九十斤。两个出了银安殿,小龙现了本相,却驾起云头,与那妖魔在那 半空中相杀。这一场黑地里好杀!怎见得── 那一个是碗子山生成的怪物,这一个是西洋海罚下的真龙。一个放毫光,如 喷白电;一个生锐气,如迸红云。一个好似白牙老象走人间,一个就如金爪狸猫 飞下界。一个是擎天玉柱,一个是架海金梁。银龙飞舞,黄鬼翻腾。左右宝刀无 怠慢,往来不歇满堂红。
他两个在云端里,战彀八九回合。小龙的手软筋麻,老魔的身强力壮。小龙 抵敌不住,飞起刀去,砍那妖怪。妖怪有接刀之法,一只手接了宝刀,一只手抛 下满堂红便打。小龙措手不及,被他把后腿上着了一下,急慌慌按落云头。多亏 了御水河救了性命。小龙一头钻下水去。那妖魔赶来寻他不见,执了宝刀,拿了 满堂红,回上银安殿,照旧吃酒睡觉不题。
却说那小龙潜于水底,半个时辰听不见声息,方才咬着牙,忍着腿疼跳将起 去,踏着乌云,径转馆驿,还变作依旧马匹,伏于槽下。可怜浑身是水,腿有伤 痕,那时节── 意马心猿都失散,金公木母尽凋零。黄婆伤损通分别,道义消疏怎得成! 且不言三藏逢灾,小龙败战。却说那猪八戒,从离了沙僧,一头藏在草科里, 拱了一个猪浑塘。这一觉,直睡到半夜时候才醒。醒来时,又不知是甚么去处。
摸摸眼,定了神思,侧耳才听。噫!正是那山深无犬吠,野旷少鸡鸣。他见那星 移斗转,约莫有三更时分,心中想道:“我要回救沙僧,诚然是单丝不线,孤掌 难鸣。罢,罢,罢!我且进城去见了师父,奏准当今,再选些骁勇人马,助着老 猪明日来救沙僧罢。”那呆子急纵云头,径回城里,半霎时,到了馆驿。此时人 静月明,两廊下寻不见师父,只见白马睡在那厢,浑身水湿,后腿有盘子大小一 点青痕。八戒失惊道:“双晦气了!这亡人又不曾走路,怎么身上有汗,腿有青 痕?想是歹人打劫师父,把马打坏了。” 那白马认得是八戒,忽然口吐人言,叫声:“师兄!”这呆子吓了一跌,扒 起来往外要走,被那马探探身,一口咬住皂衣,道:“哥啊,你莫怕我。”八戒 战兢兢的道:“兄弟,你怎么今日说起话来了?你但说话,必有大不祥之事。” 小龙道:“你知师父有难么!”八戒道:“我不知。”小龙道:“你是不知!你 与沙僧在皇帝面前弄了本事,思量拿倒妖魔,请功求赏。不想妖魔本领大,你们 手段不济,禁他不过。好道着一个回来,说个信息是,却更不闻音。那妖精变做 一个俊俏文人,撞入朝中,与皇帝认了亲眷,把我师父变作一个斑斓猛虎,见被 众臣捉住,锁在朝房铁笼里面。我听得这般苦恼,心如刀割。你两日又不在不知, 恐一时伤了性命。只得化龙身去救,不期到朝里,又寻不见师父。及到银安殿外, 遇见妖精,我又变做个宫娥模样,哄那怪物。那怪叫我舞刀他看,遂尔留心,砍 他一刀。早被他闪过,双手举个满堂红,把我战败。我又飞刀砍去,他又把刀接 了,捽下满堂红,把我后腿上着了一下,故此钻在御水河,逃得性命。腿上青是 他满堂红打的。”八戒闻言道:“真个有这样事?”小龙道:“莫成我哄你了!” 八戒道:“怎的好?怎的好!你可挣得动么?”小龙道:“我挣得动便怎的?” 八戒道:“你挣得动,便挣下海去罢。把行李等老猪挑去高老庄上,回炉做女婿 去呀。”小龙闻说,一口咬住他直裰子,那里肯放,止不住眼中滴泪道:“师兄 啊,你千万休生懒惰!”八戒道:“不懒惰便怎么?沙兄弟已被他拿住,我是战 不过他,不趁此散火,还等甚么?” 小龙沉吟半晌,又滴泪道:“师兄啊,莫说散火的话,若要救得师父,你只 去请个人来。”八戒道:“教我请谁么?”小龙道:“你趁早儿驾云回上花果山, 请大师兄孙行者来。他还有降妖的大法力,管教救了师父,也与你我报得这败阵 之仇。”八戒道:“兄弟,另请一个儿便罢了,那猴子与我有些不睦。前者在白 虎岭上,打杀了那白骨夫人,他怪我撺掇师父念《紧箍儿咒》。我也只当耍子, 不想那老和尚当真的念起来,就把他赶逐回去,他不知怎么样的恼我,他也决不 肯来。倘或言语上,略不相对,他那哭丧棒又重。假若不知高低,捞上几下,我 怎的活得成么?”小龙道:“他决不打你,他是个有仁有义的猴王。你见了他, 且莫说师父有难,只说师父想你哩,把他哄将来。到此处见这样个情节,他必然 不忿,断乎要与那妖精比并,管情拿得那妖精,救得我师父。”八戒道:“也罢 也罢,你倒这等尽心,我若不去,显得我不尽心了。我这一去,果然行者肯来, 我就与他一路来了;他若不来,你却也不要望我,我也不来了。”小龙道:“你 去你去,管情他来也。” 真个呆子收拾了钉钯,整束了直裰,跳将起去,踏着云,径往东来。这一回, 也是唐僧有命,那呆子正遇顺风,撑起两个耳朵,好便似风篷一般,早过了东洋 大海,按落云头。不觉的太阳星上,他却入山寻路。
正行之际,忽闻得有人言语。八戒仔细看时,看来是行者在山凹里,聚集群 妖。他坐在一块石头崖上,面前有一千二百多猴子,分序排班,口称“万岁!大 圣爷爷!”八戒道:“且是好受用,且是好受用!怪道他不肯做和尚,只要来家 哩!原来有这些好处,许大的家业,又有这多的小猴伏侍!若是老猪有这一座山 场,也不做甚么和尚了。如今既到这里,却怎么好?必定要见他一见是。”那呆 子有些怕他,又不敢明明的见他,却往草崖边,溜阿溜的溜在那一千二三百猴子 当中挤着,也跟那些猴子磕头。
不知孙大圣坐得高,眼又乖滑,看得他明白,便问:“那班部中乱拜的是个 夷人,是那里来的?拿上来!”说不了,那些小猴一窝蜂把个八戒推将上来,按 倒在地。行者道:“你是那里来的夷人?”八戒低着头道:“不敢,承问了。不 是夷人,是熟人熟人。”行者道:“我这大圣部下的群猴,都是一般模样。你这 嘴脸生得各样,相貌有些雷堆,定是别处来的妖魔。既是别处来的,若要投我部 下,先来递个脚色手本,报了名字,我好留你在这随班点扎。若不留你,你敢在 这里乱拜!”八戒低着头,拱着嘴道:“不羞,就拿出这副嘴脸来了!我和你兄 弟也做了几年,又推认不得,说是甚么夷人!”行者笑道:“抬起头来我看。” 那呆子把嘴往上一伸道:“你看么!你认不得我,好道认得嘴耶!” 行者忍不住笑道:“猪八戒。”他听见一声叫,就一毂辘跳将起来道:“正 是,正是!我是猪八戒!”他又思量道:“认得就好说话了。”行者道:“你不 跟唐僧取经去,却来这里怎的?想是你冲撞了师父,师父也贬你回来了?有甚贬 书,拿来我看。”八戒道:“不曾冲撞他,他也没甚么贬书,也不曾赶我。”行 者道:“既无贬书,又不曾赶你,你来我这里怎的?”八戒道:“师父想你,着 我来请你的。”行者道:“他也不请我,他也不想我。他那日对天发誓,亲笔写 了贬书,怎么又肯想我,又肯着你远来请我?我断然也是不好去的。”八戒就地 扯个谎,忙道:“委是想你,委实想你!”行者道:“他怎的想我来?”八戒道: “师父在马上正行,叫声徒弟,我不曾听见,沙僧又推耳聋。师父就想起你来, 说我们不济,说你还是个聪明伶俐之人,常时声叫声应,问一答十。因这般想你, 专专教我来请你的,万望你去走走。一则不孤他仰望之心,二来也不负我远来之 意。” 行者闻言,跳下崖来,用手搀住八戒道:“贤弟,累你远来,且和我耍耍儿 去。”八戒道:“哥啊,这个所在路远,恐师父盼望去迟,我不耍子了。”行者 道:“你也是到此一场,看看我的山景何如。”那呆子不敢苦辞,只得随他走走。
二人携手相搀,概众小妖随后,上那花果山极巅之处。好山!自是那大圣回家, 这几日,收拾得复旧如新,但见那── 青如削翠,高似摩云。周围有虎踞龙蟠,四面多猿啼鹤唳。朝出云封山顶, 暮观日挂林间。流水潺潺鸣玉佩,涧泉滴滴奏瑶琴。山前有崖峰峭壁,山后有花 木秾华。上连玉女洗头盆,下接天河分派水。乾坤结秀赛蓬莱,清浊育成真洞府。
丹青妙笔画时难,仙子天机描不就。玲珑怪石石玲珑,玲珑结彩岭头峰。日影动 千条紫艳,瑞气摇万道红霞。洞天福地人间有,遍山新树与新花。
八戒观之不尽,满心欢喜道:“哥啊,好去处!果然是天下第一名山!”行 者道:“贤弟,可过得日子么?”八戒笑道:“你看师兄说的话,宝山乃洞天福 地之处,怎么说度日之言也?“二人谈笑多时,下了山,只见路旁有几个小猴, 捧着紫巍巍的葡萄,香喷喷的梨枣,黄森森的枇杷,红艳艳的杨梅,跪在路旁叫 道:“大圣爷爷,请进早膳。”行者笑道:“我猪弟食肠大,却不是以果子作膳 的。也罢也罢,莫嫌菲薄,将就吃个儿当点心罢。”八戒道:“我虽食肠大,却 也随乡入乡是。拿来,拿来,我也吃几个儿尝新。” 二人吃了果子,渐渐日高。那呆子恐怕误了救唐僧,只管催促道:“哥哥, 师父在那里盼望我和你哩。望你和我早早儿去罢。”行者道:“贤弟,请你往水 帘洞里去耍耍。”八戒坚辞道:“多感老兄盛意,奈何师父久等,不劳进洞罢。” 行者道:“既如此,不敢久留,请就此处奉别。”八戒道:“哥哥,你不去了?” 行者道:“我往那里去?我这里天不收地不管,自由自在,不耍子儿,做甚么和 尚?我是不去,你自去罢。但上复唐僧:既赶退了,再莫想我。”呆子闻言,不 敢苦逼,只恐逼发他性子,一时打上两棍。无奈,只得喏喏告辞,找路而去。行 者见他去了,即差两个溜撒的小猴,跟着八戒,听他说些甚么。
真个那呆子下了山,不上三四里路,回头指着行者,口里骂道:“这个猴子, 不做和尚,倒做妖怪!这个猢狲,我好意来请他,他却不去!你不去便罢!”走 几步,又骂几声。那两个小猴,急跑回来报道:“大圣爷爷,那猪八戒不大老实, 他走走儿,骂几声。”行者大怒,叫:“拿将来!”那众猴满地飞来赶上,把个 八戒,扛翻倒了,抓鬃扯耳,拉尾揪毛,捉将回去。毕竟不知怎么处治,性命死 活若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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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个回答  2016-10-13
第三十回 邪魔侵正法 意马忆心猿
沙僧被妖怪擒住,妖怪变成俊男入朝认亲,把唐僧变成了老虎。白马变成宫女与妖怪打斗受伤,让八戒去花果山求请悟空回来救师傅。八戒请不动悟空,边走边骂,被众猴打翻擒住。
第2个回答  2009-06-27
袁绍将七十万,敌操七万兵。绍不听田丰、沮授不宜速战的交战的意见。

第一次交锋,操军大败。两家在官渡对峙,各施攻术。

袁绍派性刚好酒的淳于琼守乌巢屯粮之所;不听许攸分军击许昌的建议,反疑责许攸,许攸弃绍曹操,献计曹操领兵烧乌巢,操从之。

沮授急谏袁绍派重兵守乌巢,绍不听。

操领张颌、高览败而投操。

操从许攸计,作速战起兵,大破绍军。获许都及军中诸人与绍暗通之书而尽烧之,不予追究。

沮授不降;操杀而厚葬之。
第3个回答  2009-06-27
  第三十回 战官渡本初败绩 劫乌巢孟德烧粮

  袁绍兴兵,望官渡进发。夏侯敦发书告急。曹操起军七万,前往迎敌,留荀彧守许
  都。绍兵临发,田丰从狱中上书谏曰:“今且宜静守以待天时,不可妄兴大兵,恐有不
  利。”逢纪谮曰:“主公兴仁义之师,田丰何得出此不祥之语!”绍因怒,欲斩田丰。众官
  告免。绍恨曰:“待吾破了曹操,明正其罪!”遂催军进发,旌旗遍野,刀剑如林。行至阳
  武,下定寨栅。沮授曰:“我军虽众,而勇猛不及彼军;彼军虽精,而粮草不如我军。彼军
  无粮,利在急战;我军有粮,宜且缓守。若能旷以日月,则彼军不战自败矣。”绍怒曰:
  “田丰慢我军心,吾回日必斩之。汝安敢又如此!”叱左右:“将沮授锁禁军中,待我破曹
  之后,与田丰一体治罪!”于是下令,将大军七十万,东西南北,周围安营,连络九十余
  里。

  细作探知虚实,报至官渡。曹军新到,闻之皆惧。曹操与众谋士商议。荀攸曰:“绍军
  虽多,不足惧也。我军俱精锐之士,无不一以当十。但利在急战。若迁延日月,粮草不敷,
  事可忧矣。”操曰:“所言正合吾意。”遂传令军将鼓噪而进。绍军来迎,两边排成阵势。
  审配拨弩手一万,伏于两翼;弓箭手五千,伏于门旗内:约炮响齐发。三通鼓罢,袁绍金盔
  金甲,锦袍玉带,立马阵前。左右排列着张郃、高览、韩猛、淳于琼等诸将。旌旗节钺,甚
  是严整。曹阵上门旗开处,曹操出马。许诸、张辽、徐晃、李典等,各持兵器,前后拥卫。
  曹操以鞭指袁绍曰:“吾于天子之前,保奏你为大将军,今何故谋反?”绍怒曰:“汝托名
  汉相,实为汉贼!罪恶弥天,甚于莽、卓,乃反诬人造反耶!”操曰:“吾今奉诏讨汝!”
  绍曰:“吾奉衣带诏讨贼!”操怒,使张辽出战。张邰跃马来迎。二将斗了四五十合,不分
  胜负。曹操见了,暗暗称奇。许褚挥刀纵马,直出助战。高览挺枪接住。四员将捉对儿厮
  杀。曹操令夏侯敦、曹洪,各引三千军,齐冲彼阵。审配见曹军来冲阵,便令放起号炮:两
  下万弩并发,中军内弓箭手一齐拥出阵前乱射。曹军如何抵敌,望南急走。袁绍驱兵掩杀,
  曹军大败,尽退至官渡。袁绍移军逼近官渡下寨。审配曰:“今可拨兵十万守官渡,就曹操
  寨前筑起土山,令军人下视寨中放箭。操若弃此而去,吾得此隘口,许昌可破矣。”绍从
  之,于各寨内选精壮军人,用铁锹土担,齐来曹操寨边,垒土成山。曹营内见袁军堆筑土
  山,欲待出去冲突,被审配弓弩手当住咽喉要路,不能前进。十日之内,筑成土山五十余
  座,上立高橹,分拨弓弩手于其上射箭。曹军大惧,皆顶着遮箭牌守御。土山上一声梆子响
  处,箭下如雨。曹军皆蒙楯伏地,袁军呐喊而笑。

  曹操见军慌乱,集众谋士问计。刘晔进曰:“可作发石车以破之。”操令晔进车式,连
  夜造发石车数百乘,分布营墙内,正对着土山上云梯。候弓箭手射箭时,营内一齐拽动石
  车,炮石飞空,往上乱打。人无躲处,弓箭手死者无数。袁军皆号其车为“霹雳车”。由是
  袁军不敢登高射箭。审配又献一计:令军人用铁锹暗打地道,直透曹营内,号为“掘子
  军”。曹兵望见袁军于山后掘土坑,报知曹操。操又问计于刘晔。晔曰:“此袁军不能攻明
  而攻暗,发掘伏道,欲从地下透营而入耳。”操曰:“何以御之?”晔曰:“可绕营掘长
  堑,则彼伏道无用也。”操连夜差军掘堑。袁军掘伏道到堑边,果不能入,空费军力。

  却说曹操守官渡,自八月起,至九月终,军力渐乏,粮草不继。意欲弃官渡退回许昌,
  迟疑未决,乃作书遣人赴许昌问荀彧。彧以书报之。书略曰:“承尊命,使决进退之疑。愚
  以袁绍悉众聚于官渡,欲与明公决胜负,公以至弱当至强,若不能制,必为所乘:是天下之
  大机也。绍军虽众,而不能用;以公之神武明哲,何向而不济!今军实虽少,未若楚、汉在
  荥阳、成皋间也。公今画地而守,扼其喉而使不能进,情见势竭,必将有变。此用奇之时,
  断不可失。惟明公裁察焉。”曹操得书大喜,令将士效力死守。

  绍军约退三十余里,操遣将出营巡哨。有徐晃部将史涣获得袁军细作,解见徐晃。晃问
  其军中虚实。答曰:“早晚大将韩猛运粮至军前接济,先令我等探路。”徐晃便将此事报知
  曹操。荀攸曰:“韩猛匹夫之勇耳。若遣一人引轻骑数千,从半路击之,断其粮草,绍军自
  乱。”操曰:“谁人可往?”攸曰:“即遣徐晃可也。”操遂差徐晃将带史涣并所部兵先
  出,后使张辽、许褚引兵救应。当夜韩猛押粮车数千辆,解赴绍寨。正走之间,山谷内徐
  晃、史涣引军截住去路。韩猛飞马来战,徐晃接住厮杀。史涣便杀散人夫,放火焚烧粮车。
  韩猛抵当不住,拨回马走。徐晃催军烧尽辎重。袁绍军中,望见西北上火起,正惊疑间,败
  军投来:“粮草被劫!”绍急遣张邰、高览去截大路,正遇徐晃烧粮而回,恰欲交锋,背后
  张辽、许诸军到。两下夹攻,杀散袁军,四将合兵一处,回官渡寨中。曹操大喜,重加赏
  劳。又分军于寨前结营,为掎角之势。

  却说韩猛败军还营,绍大怒,欲斩韩猛,众官劝免。审配曰:“行军以粮食为重,不可
  不用心提防。乌巢乃屯粮之处,必得重兵守之。”袁绍曰:“吾筹策已定。汝可回邺都监督
  粮草,休教缺乏。”审配领命而去。袁绍遣大将淳于琼,部领督将眭元进、韩莒子、吕威
  璜、赵睿等,引二万人马,守乌巢。那淳于琼性刚好酒,军士多畏之;既至乌巢,终日与诸
  将聚饮。且说曹操军粮告竭,急发使往许昌教荀彧作速措办粮草,星夜解赴军前接济。使者
  赍书而往,行不上三十里,被袁军捉住,缚见谋士许攸。那许攸字子远,少时曾与曹操为
  友,此时却在袁绍处为谋士。当下搜得使者所赍曹操催粮书信,径来见绍曰:“曹操屯军官
  渡,与我相持已久,许昌必空虚;若分一军星夜掩袭许昌,则许昌可拔,而操可擒也。今操
  粮草已尽,正可乘此机会,两路击之。”绍曰:“曹操诡计极多,此书乃诱敌之计也。”攸
  曰:“今若不取,后将反受其害。”正话间,忽有使者自邺郡来,呈上审配书。书中先说运
  粮事;后言许攸在冀州时,尝滥受民间财物,且纵令子侄辈多科税,钱粮入己,今已收其子
  侄下狱矣。绍见书大怒曰:“滥行匹夫!尚有面目于吾前献计耶!汝与曹操有旧,想今亦受
  他财贿,为他作奸细,啜赚吾军耳!本当斩首,今权且寄头在项!可速退出,今后不许相
  见!”许攸出,仰天叹曰:“忠言逆耳,竖子不足与谋!吾子侄已遭审配之害,吾何颜复见
  冀州之人乎!”遂欲拔剑自刎。左右夺剑劝曰:“公何轻生至此?袁绍不绝直言,后必为曹
  操所擒。公既与曹公有旧,何不弃暗投明?”只这两句言语,点醒许攸;于是许攸径投曹
  操。后人有诗叹曰:“本初豪气盖中华,官渡相持枉叹嗟。若使许攸谋见用,山河争得属曹
  家?”

  却说许攸暗步出营,径投曹寨,伏路军人拿住。攸曰:“我是曹丞相故友,快与我通
  报,说南阳许攸来见。”军士忙报入寨中。时操方解衣歇息,闻说许攸私奔到寨,大喜,不
  及穿履,跣足出迎,遥见许攸,抚掌欢笑,携手共入,操先拜于地。攸慌扶起曰:“公乃汉
  相,吾乃布衣,何谦恭如此?”操曰:“公乃操故友,岂敢以名爵相上下乎!”攸曰:“某
  不能择主,屈身袁绍,言不听,计不从,今特弃之来见故人。愿赐收录。”操曰:“子远肯
  来,吾事济矣!愿即教我以破绍之计:”攸曰:“吾曾教袁绍以轻骑乘虚袭许都,首尾相
  攻。”操大惊曰:“若袁绍用子言,吾事败矣。”攸曰:“公今军粮尚有几何?”操曰:
  “可支一年。”攸笑曰:“恐未必。”操曰:有半年耳。”攸拂袖而起,趋步出帐曰:“吾
  以诚相投,而公见欺如是,岂吾所望哉!”操挽留曰:“子远勿嗔,尚容实诉:军中粮实可
  支三月耳。”攸笑曰:“世人皆言孟德奸雄,今果然也。”操亦笑曰:“岂不闻兵不厌
  诈!”遂附耳低言曰:“军中止有此月之粮。”攸大声曰:“休瞒我!粮已尽矣!”操愕然
  曰:“何以知之?”攸乃出操与荀彧之书以示之曰:“此书何人所写?”操惊问曰:“何处
  得之?”攸以获使之事相告。操执其手曰:“子远既念旧交而来,愿即有以教我。”攸曰:
  “明公以孤军抗大敌,而不求急胜之方,此取死之道也。攸有一策,不过三日,使袁绍百万
  之众,不战自破。明公还肯听否?”操喜曰:“愿闻良策。”攸曰:“袁绍军粮辎重,尽积
  乌巢,今拨淳于琼守把,琼嗜酒无备。公可选精兵诈称袁将蒋奇领兵到彼护粮,乘间烧其粮
  草辎重,则绍军不三日将自乱矣。”操大喜,重待许攸,留于塞中。次日,操自选马步军士
  五千,准备往乌巢劫粮。张辽曰:“袁绍屯粮之所,安得无备?丞相未可轻往,恐许攸有
  诈。”操曰:“不然,许攸此来,天败袁绍。今吾军粮不给,难以久持;若不用许攸之计,
  是坐而待困也。彼若有诈,安肯留我寨中?且吾亦欲劫寨久矣。今劫粮之举,计在必行,君
  请勿疑。”辽曰:“亦须防袁绍乘虚来袭。”操笑曰:“吾已筹之熟矣。”便教荀攸、贾
  诩、曹洪同许攸守大寨,夏侯敦、夏侯渊领一军伏于左,曹仁、李典领一军伏于右,以备不
  虞。教张辽、许褚在前,徐晃、于禁在后,操自引诸将居中:共五千人马,打着袁军旗号,
  军士皆束草负薪,人衔枚,马勒口,黄昏时分,望乌巢进发。是夜星光满天。且说沮授被袁
  绍拘禁在军中,是夜因见众星朗列,乃命监者引出中庭,仰观天象。忽见太白逆行,侵犯
  牛、斗之分,大惊曰:“祸将至矣!”遂连夜求见袁绍。时绍已醉卧,听说沮授有密事启
  报,唤入问之。授曰:“适观天象,见太白逆行于柳、鬼之间,流光射入牛、斗之分,恐有
  贼兵劫掠之害。乌巢屯粮之所,不可不提备。宜速遣精兵猛将,于间道山路巡哨,免为曹操
  所算。”绍怒叱曰:“汝乃得罪之人,何敢妄言惑众!”因叱监者曰:“吾令汝拘囚之,何
  敢放出!”遂命斩监者,别唤人监押沮授。授出,掩泪叹曰:“我军亡在旦夕,我尸骸不知
  落何处也!”后人有诗叹曰:“逆耳忠言反见仇,独夫袁绍少机谋。乌巢粮尽根基拔,犹欲
  区区守冀州。”却说曹操领兵夜行,前过袁绍别寨,寨兵问是何处军马。操使人应曰:“蒋
  奇奉命往乌巢护粮。”袁军见是自家旗号,遂不疑惑。凡过数处,皆诈称蒋奇之兵,并无阻
  碍。及到乌巢,四更已尽。操教军士将束草周围举火,众将校鼓噪直入。时淳于琼方与众将
  饮了酒,醉卧帐中;闻鼓噪之声,连忙跳起问:“何故喧闹?”言未已,早被挠钩拖翻。眭
  元进、赵睿运粮方回,见屯上火起,急来救应。曹军飞报曹操,说:“贼兵在后,请分军拒
  之。”操大喝曰:“诸将只顾奋力向前,待贼至背后,方可回战!”于是众军将无不争先掩
  杀。一霎时,火焰四起,烟迷太空。眭、赵二将驱兵来救,操勒马回战。二将抵敌不住,皆
  被曹军所杀,粮草尽行烧绝。淳于琼被擒见操,操命割去其耳鼻手指,缚于马上,放回绍营
  以辱之。

  却说袁绍在帐中,闻报正北上火光满天,知是乌巢有失,急出帐召文武各官,商议遣兵
  往救。张郃曰:“某与高览同往救之。”郭图曰:“不可。曹军劫粮,曹操必然亲往;操既
  自出,寨必空虚,可纵兵先击曹操之寨;操闻之,必速还:此孙膑围魏救赵之计也。”张邰
  曰:“非也。曹操多谋,外出必为内备,以防不虞。今若攻操营而不拔,琼等见获,吾属皆
  被擒矣。”郭图曰:“曹操只顾劫粮,岂留兵在寨耶!”再三请劫曹营。绍乃遣张郃、高览
  引军五千,往官渡击曹营;遣蒋奇领兵一万,往救乌巢。且说曹操杀散淳于琼部率,尽夺其
  衣甲旗帜,伪作淳于琼部下收军回寨,至山僻小路,正遇蒋奇军马。奇军问之,称是乌巢败
  军奔回,奇遂不疑,驱马径过。张辽、许褚忽至,大喝:“蒋奇休走!”奇措手不及,被张
  辽斩于马下,尽杀蒋奇之兵。又使人当先伪报云:“蒋奇已自杀散乌巢兵了”。袁绍因不复
  遣人接应乌巢,只添兵往官渡。

  却说张郃、高览攻打曹营,左边夏侯敦、右边曹仁,中路曹洪,一齐冲出:三下攻击,
  袁军大败。比及接应军到,曹操又从背后杀来,四下围住掩杀。张邰、高览夺路走脱。袁绍
  收得乌巢败残军马归寨,见淳于琼耳鼻皆无,手足尽落。绍问:“如何失了乌巢?”败军告
  说:“淳于琼醉卧,因此不能抵敌。”绍怒,立斩之。郭图恐张邰、高览回寨证对是非,先
  于袁绍前谮曰:“张邰、高览见主公兵败,心中必喜。”绍曰:“何出此言?”图曰:“二
  人素有降曹之意,今遣击寨,故意不肯用力,以致损折士卒。”绍大怒,遂遣使急召二人归
  寨问罪。郭图先使人报二人云:“主公将杀汝矣。”及绍使至,高览问曰:“主公唤我等为
  何?”使者曰:“不知何故。”览遂拔剑斩来使。邰大惊。览曰:“袁绍听信谗言,必为曹
  操所擒;吾等岂可坐而待死?不如去投曹操。”邰曰:“吾亦有此心久矣。”

  于是二人领本部兵马,往曹操寨中投降。夏侯敦曰:“张、高二人来降,未知虚实。”
  操曰:“吾以恩遇之,虽有异心,亦可变矣。”遂开营门命二人入。二人倒戈卸甲,拜伏于
  地。操曰:“若使袁绍肯从二将军之言,不至有败。今二将军肯来相投,如微子去殷,韩信
  归汉也。”遂封张邰为偏将军、都亭侯,高览为偏将军、东莱侯。二人大喜。

  却说袁绍既去了许攸,又去了张邰、高览,又失了乌巢粮,军心皇皇。许攸又劝曹操作
  速进兵;张邰、高览请为先锋;操从之。即令张邰、高览领兵往劫绍寨。当夜三更时分,出
  军三路劫寨。混战到明,各自收兵,绍军折其大半。

  荀攸献计曰:“今可扬言调拨人马,一路取酸枣,攻邺郡;一路取黎阳,断袁兵归路。
  袁绍闻之,必然惊惶,分兵拒我;我乘其兵动时击之,绍可破也。”操用其计,使大小三
  军,四远扬言。绍军闻此信,来寨中报说:“曹操分兵两路:一路取邺郡,一路取黎阳去
  也。”绍大惊,急遣袁谭分兵五万救邺郡,辛明分兵五万救黎阳,连夜起行。

  曹操探知袁绍兵动,便分大队军马,八路齐出,直冲绍营。袁军俱无斗志,四散奔走,
  遂大溃。袁绍披甲不迭,单衣幅巾上马;幼子袁尚后随。张辽、许褚、徐晃、于禁四员将,
  引军追赶袁绍。绍急渡河,尽弃图书车仗金帛,止引随行八百余骑而去。操军追之不及,尽
  获遗下之物。所杀八万余人,血流盈沟,溺水死者不计其数。

  操获全胜,将所得金宝缎匹,给赏军士。于图书中检出书信一束,皆许都及军中诸人与
  绍暗通之书。左右曰:“可逐一点对姓名,收而杀之。”操曰:“当绍之强,孤亦不能自
  保,况他人乎?”遂命尽焚之,更不再问。

  却说袁绍兵败而奔,沮授因被囚禁,急走不脱,为曹军所获,擒见曹操。操素与授相
  识。授见操,大呼曰:“授不降也!”操曰:“本初无谋,不用君言,君何尚执迷耶?吾若
  早得足下,天下不足虑也。”因厚待之,留于军中。授乃于营中盗马,欲归袁氏。操怒,乃
  杀之。授至死神色不变。操叹曰:“吾误杀忠义之士也!”命厚礼殡殓,为建坟安葬于黄河
  渡口,题其墓曰:“忠烈沮君之墓。”后人有诗赞曰:“河北多名士,忠贞推沮君:凝眸知
  阵法,仰面识天文;至死心如铁,临危气似云。曹公钦义烈,特与建孤坟。”操下令攻冀
  州。正是:势弱只因多算胜,兵强却为寡谋亡。
第4个回答  2020-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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