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友发来一个姓陶的博导的帖子，陶博导将日下坊间的新武侠与奇幻，称作是妖魔鬼怪、乱力怪神，因为我从事过一段时间新武侠的编辑工作的缘故，请我发表感想。我不知道这位博导倒底有多大的名气，以常理推之，现在的许多博导，就像某些公务员一样，多吃了几斗皇粮，就会变得无所不知起来，由妖精打架，到卫星上天，都会有了不起的意见发表。当然,我这个,不过是以常理推之.
让我想起了一个笑话，刊在上个月我们的《故事版》上的，一个叫王宝贵的乡下汉，去坐火车，看到列车的意见薄上，写下了“请留下宝贵意见”一行字，王宝贵一看，呆住了，打开本子大笔一挥，写道：“宝贵没意见。”
如果吃皇粮的人，包括我，都能向这个王宝贵学习，这个太平盛世，一定会来得更猛烈一些。不过人这个东西，难免于不自知，自大狂，如我，一见到朋友发来的帖子，也是热血上涌大好头颅，决定打开笔记本，大大地来一个“宝贵有意见”，如下：
我觉得陶教授，可以再花一点时间，再读一点新武侠与玄幻作品，这个与庶几合乎胡适大宗师小心求证的祖训。陶教授BS推出〈诛仙〉等书的作者与书商，又同意这些作者与书商的献给他的作品，由此出发，作出乱力怪神的结论，这个逻辑，不太对劲。以我的粗鄙的阅历，我向陶教授推荐以下作品：小椴〈夜雨打金荷〉、〈魔瞳〉、〈洛阳女儿行〉，杨叛简单武侠系列，步非烟〈修罗道〉，沧月等〈云荒系列〉，沈璎璎〈云散高唐〉，燕垒生〈烈火之城〉，江南等〈九州〉，骑桶人的〈稚川〉系列等。这些作品，当然不是什么惊世的名作，我也是野人献曝，鄙陋可笑，但是如此这般，也可以免去陶教授进了一家馆子，就出来评价全城餐饮业的危险，虽然，我完全相信，以博导这样的见识，管中窥出全豹，由一条腿摸出一条大象，是有可能的。
陶教授指出新武侠奇幻的价值，在于热闹、好看、YY，这个，我也不是完全的同意。由我上面提到的，被中学生们推崇，而尚未入博导的法眼的作品里，也许可以读到华语文学里面，最好的故事。可以读到华语文学里，最了不起的想像力与创造力。再以我这样喜欢自大的家伙的口吻来讲，可以读到华语文学里最好的文字与人物，（这个只是王宝贵胡说的，大家莫信。～～）妖魔乱舞，不是作者的罪过。如果由陶教授做了秦始皇帝，会将西游记、聊斋这样的伟大的象征主义作品，一把火烧干净吗？由妖魔鬼怪的象征里，可以看到最自由，最灵性的，最活泼的，由官场的泥巴与西方的余唾里，看不到的，由中国的传统里生发出来的人性，当然，这个，并不见得是博导们所喜欢的。一切华丽的，唯美的，无病呻吟的文学，都是妖精打架，都是祸害，但是唯美，是一场革新的出发点，而不是终点，就像王尔德与波德来尔等人，是现代主义的出发点一样，当然，不要指望娱乐中学生的武侠，去承担这样的责任，中国有抱负的有见解的家伙多去了，说不定陶教授自己就发愤去做金庸第二去了呢。
中国向来，有市民的文学，也有帝王的文学，二十世纪，全面倒入西方怀抱之后，又有了帝王的帝王的文学，市民的文学被标明为通俗文学，下里巴人，帝王的文学与帝王的帝王的文字被标明为纯文学，阳春白雪。这个对评论家们，再有用不过了，就像上街去买菜，将那纯文学捡回来，弄到篮子里，就可以完事了。回家去做帝王师，吃到皇粮，这个，一般人都是这样做的，我没有去冒犯那些喜欢市民文学，并为市民的文学鼓与呼的评论家的意思，有许多这样了不起的学者，吃的是皇粮，说的，却是人话。当然，市民的文学迟早也会被招安，进入到帝王的文学里面，像红楼梦水浒传，张爱玲，这个，要看运气。
新武侠与奇幻，正是由网络上兴起的民间的文学，我上面提到的那些作品，如果作者斗胆，将稿子寄到了不起的文学期刊，编辑们看完一行字，都会扔进字纸篓或扯进桌面上的回收站里去的。但是，这个并不妨碍读者们狂热地喜爱，并由势利的出版商勇敢地投入到书店里去，摆到显眼的位置，赚大钱。满腹经纶的以半部论语治天下的学者们，雾里看花，抓狂，不做声，此是上策，跳出来，拿人家妖精打架，这个，就有一些无聊了。
回到我取出的莫名其妙的题目。由王夫人看来，她与贾政上床，这个才是敦伦的人间正道，贾政与那赵姨娘，差不多就近乎于妖精打架，那贾链与多姑娘，差不多就是怪力乱神了。一样的性交，一样的男人，是妖精，还是圣人，入正册，还是入另册，说到底，要看谁是大观园真正的主人。这个，王夫人的境界不如贾母，贾母提倡夫妻敦伦，但也认为妖精打架，可聊作补充，点缀盛世，所以贾母庶几乎圣人。
可问题是，大观园真正的主人，哪里是什么王夫人，哪里是什么贾母！几百年后，我们分明知道，是那些活泼泼正在妖精打架，或者想要妖精打架的活泼泼的年轻人，他们吟风弄月，装神弄鬼，才是大观园真正的主人，大观园的主题，不是权势，而是不可阻挡的青春。
想起八十年代初的朦胧诗之争，这个，应是陶教授的强项吧，相信那时候年轻的陶教授，青春热血，大好头颅，也是站在赞同朦胧诗一派的吧。可是那些，拼命反对的，要灭此而朝食的家伙们呢？他们后来，不一样腆着老脸，以一头白发，在少年人的黑发中周旋吗？他们将一家一家的诗歌刊物弄成吃皇粮的衙门后，中国的现代诗歌像所有了不起的文学潮流一样，生长于底层，成为民间文学，发展得挺好的。
其实讲了蛮多的题外话。我还要借此机会，批评一下陈村大大，他将我的博客，改作“武侠死了”，害得我拼命地写武侠，弄杂志，证明武侠没死。文学是人学，人在创造中完成自己，文学也在创造中完成自己。在帝王文学与帝王的帝王的文学当道的今天，村长你一向扶持由网络兴起的民间文艺，为什么一定要与网络文化最了不起的成就：新武侠与奇幻过不去呢？我特别建议，村长闭门读书，将二十世纪，被诺贝尔文学奖错过的，中国的一位伟大作家古龙的作品，抽出几本读得玩玩。唉，你老人家再不支持武侠，一味白相，武侠不死，也会活得很难看的。
参考资料：飞廉的村庄(今古主编的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