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个回答 2022-06-19
我本可以容忍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成为更新的荒凉。
——艾米莉·狄金森
、1
“山丹丹那个开花呦，红个艳艳个鲜……”背着锄头高个子男孩又从地里赶了回来，流汗吃饭，踏实自在。
匆匆扒了几口 午饭，就吆喝着羊群往山上赶，羊儿肥了能买个好价钱。昨天有个看起来白白净净手里还拿着黑色圆柱体的人对着他一个劲的问：
“你在干什么？”
“放羊。”
“放羊干什么？”
“挣钱。”
“挣钱干什么？”
“取婆姨。”
“取婆姨干什么？”
“生娃。”
“生娃干什么？”
“放羊。”
……
、2
小男孩从外面快速的窜回来，还没长高的个子让他迈过高门槛时有些费劲。
“爹，我不想放羊了。”
“你个混蛋玩意儿，你再给我说一遍？”
男人脱掉布鞋就要动手，旁边的女人赶紧拦着
“你先听听娃儿怎么说嘛。”
“你张嘴，我到要看看你能说出个什么四五六来！”
“前村牛二去书院上学了，镇里上学，我也要上学。”
“上什么学，学的五迷三道的，把地种好，羊放好，饿不着你个龟孙子，别老想着偷懒，看我不打管你的腿。”
男人的布鞋并没有碰着他，但男孩哇的哭了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么，总觉得错过了一些很重要东西。
、3
他跟着二哥去山上放羊，虽然只是到了上小学的年纪，但他的个子已经很高了，村里人调侃他随了他爷和他爸就知道窜个子，要他吃些菜籽，怕再长下去也是个傻大个，他不喜欢说话，更不想和这些人说话。
一早上他都闷闷不乐，二哥放着羊唱着山歌，家里的光景要强很多，三轮车、拖拉机都买下了，家里算上爷爷爸爸叔叔还有他几个哥哥劳动力很是充足，地里收成也一直很好，所以作为老幺他还不用参与耕作，只是这孩子一直心事重重的，没有山野里撒欢儿放羊的孩子欢实。
他偷偷去镇里学校听过课，老师们总能讲些很棒的故事，他看过书上的照片，外面有很多高高的楼，天那么高。
“爹，我想去上学。”
男人突然一愣，孩子他娘出来说话“好好的想上什么学，你想吃什么好吃的，娘给你做，要不就让你哥给你讲讲故事唱唱歌。”
“爹，娘，我想上学。”
“这孩子，怎么说不听了，学费那么贵，糟蹋那钱干什么。”男人还是默默坐着，抽着旱烟。
“外面有大楼房，有汽车，我想念书，出屋看看。”
“那外面还有杀人犯，汽车还撞死人呢，家里的三轮车不是新买的嘛，让你三哥收玉米的时候拉上你。”女人有些急了，老幺生的时候难产，接生婆都吓得满脸是汗，再加上老幺身体打小儿不好，做娘的总是要护着的。
“他爹，你说说话呀。”
男人还是默默坐着，抽着旱烟……
“明天让你三哥送你去镇里，书包你娘明早缝好赶上你用。”男人迈进高门槛淡淡说了这句话就走了，迈出来时，他想起了他当年迈进来的时候。媳妇还在屋里哭，她似乎知道这个决定就是要送走他的小儿了。
、4
鞭炮放到家门口的时候，全村人都来瞧这当年的傻大个怎么就成了村里唯一的大学生了。
男人还是默默地抽着旱烟，蹲在门槛旁边。
老大老二刚安排完婚事，老三也到了年纪，老父亲今年又患上风湿病下不了床，媳妇最近也总是说着头晕，家里收成不如以前了，可这老幺废了多大劲考上的这大学他不是没有谱的。
借吧，抽了一晚大烟，他终是做出了这么个决定，风风光光送走了幺儿，之后的事情再说……
、5
当年看图片的时候，他没想到这楼能有这么高，也没想过这墙有这么冷。
四年一晃就过去了，粗布衣裳的他总是有些格格不入，室友一起打游戏他不会，抽烟喝酒他也弄不起，成绩很好，可导师总是不给他机会，喜欢的女孩家里好像很有钱，他说出来都觉得丢人。
他去过一次酒吧，知道酒精原来那么爽；他去过车店打工，车主给的小费都够他一个月的生活费，他不敢跟家里要钱，他不是不知道娘的病，他自卑到骨子里，在所有室友夜里开黑的叫喊声中，帘子里的他攥紧的拳头想要自杀……
书里不是这么说的。
、6
回村时，村口三哥开着拖拉机来接他，依然大声唱着山歌除了劳作的痕迹他的脸上全是笑容，二哥还在山头放着羊，洪亮的笑声也总是毫不掩饰的展示着……
村里人都来问他外面有些啥东西，他还是不喜欢说话，也不想和他们说话。
他没告诉家里人他打了好几份工，挣的钱买了辆二手车，他没告诉家里人他贷了款，交了个很漂亮的女朋友。
、7
爷爷走是时候，他还是要回去送的，倚着棺材他不停的喝酒不停的流泪，人们都以为他是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只有他明白借的钱他好像有点还不起了，女朋友知道了他的家境好像追不回来了，这天好像黑了。
书里没有这么写过。
远处的老父亲依旧蹲在地上抽着旱烟，他不知道，他知道，这个家错过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