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有色而无香”,此《春秋》责备贤者之法。否则无香者众,胡尽恕之,而独于海棠是咎?然吾又谓海棠不尽无香,香在隐跃之间,又不幸而为色掩。如人生有二枝,一枝稍粗,则为精者所隐;一术太长,则六艺皆通,悉为人所不道。王羲之善书,吴道子善画,此二人者,岂仅工书善画者哉?苏长公不善棋酒,岂遂一子不拈,一卮不设者哉?诗文过高,棋酒不足称耳。吾欲证前人有色无香之说,执海棠之初放者嗅之,另有一种清芬,利于缓咀,而不宜于猛嗅。使尽无香,则蜂蝶过门不入矣,何以郑谷《咏海棠》诗云:“朝醉暮吟看不足,羡他蝴蝶宿深枝”?有香无香,当以蝶之去留为证。且香之与臭,敌国也。《花谱》云:“海棠无香而畏臭,不宜灌粪。”去此者必即彼,若是,则海棠无香之说,亦可备证于前,而稍白于后矣。噫,“大音希声”,“大羹不和”,奚必如兰如麝,扑鼻薰人,而后谓之有香气乎?
王禹 《诗话》云:“杜子美避地蜀中,未尝有一诗及海棠,以其生母名海棠也。”生母名海棠,予空疏未得其考,然恐子美即善吟,亦不能物物咏到。一诗偶遗,即使后人议及父母。甚矣,才子之难为也。鼎革以前,吾乡杜姓者,其家海堂绝胜,予岁岁纵览,未尝或遗。尝赠以诗云:“此花不比别花来,题破东君着意培。不怪少陵无赠句,多情偏向杜家开。”似可为少陵解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