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人的日常生活中，吃饭很自然是用碗的，无论大人还是小孩，无论家里还是饭店，吃饭与碗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因为太过习以为常，碗和饭早已在人们的心里定格为一个整体。从来没有想过吃饭要离开碗，离开碗的吃饭会是什么样子？春节在福建莆田乡间一朋友家喝喜酒，遇到了没有碗的宴席，让我对碗和吃饭突然有了全新的感悟，感受到了碗在人们漫长的生活中，演化起的文化内涵，对生活是多么的有意思。
朋友家儿子结婚。我们驱车十二三个小时才到达世称妈祖故里的莆田。正好婚期隔夜，莆田人叫花旦夜，家里热闹非凡，所有亲戚朋友都到了，老老少少，把个惹大的朋友家挤得水泄难通。在他们那，花旦夜一点不比正日少隆重，酒席排得满满当当，主人喊话让我们上席，呼啦一下，桌面上都坐满了人。那是一张张四线桌，比我们这里八仙桌小多的一种桌子。八人坐下，很有些挤的感觉，但人气足，显得异常热闹。
到厨间出来热菜，没有看到桌面上有喝酒或者吃饭的碗，除了人手一双筷子和后来传出的纸杯，好像他们忘了发碗。我们不知习俗，问着要碗，这才有人解释花旦夜宴请是不能用碗的。这让我们很有些惊诧，好好一个大喜的日子，一个可以放开肚皮畅饮一场的浪漫之夜，为何桌面上不能有碗的出现？这不是为难人吗？细问究竟，原来他们对碗有着一种深层的忌讳。自古至今在他们那儿有个“讨饭碗”的说法，在他们看来，碗是“讨要”的象征，碗有贫穷的寓意，碗让人抬不起头，他们深深的恐惧甚至忌恨碗上早先就约定俗成了的寓意。即使大喜之日，大家宁可没有碗，放弃碗的便利，但也一点没有冲淡喜庆的气氛。虽然很出我们意料，但我们尊重他们的风俗，很开心地喝上了一顿难忘的无碗喜酒。
其实细究起来，我们这边对碗也是有很多寓意的，不过与福建莆田却有完全不同的象征。记得小时候看人家结婚，新娘的嫁妆中，一对装上满满白米的金边碗是必不可少的，米面上覆盖着“喜”字大红剪纸，还搁上一双筷子，寓意是小夫妻成双成对，以后天天有饭吃。只要有饭吃，生活就是一种富足。即使是文革时期，这个风俗也是没有破除过。有碗端，有饭吃就是一种幸福的婚姻，道理很浅显，但对于每对新婚夫妻却是最实在，最真切的真理。因此，即便现今过上了足够富裕的生活，新娘的嫁妆里，还是不能少一对装满白米的金边饭碗。好像不再仅仅是一种风俗，而是渗透进了人对美好生活的一种寄托。
也有忌讳，细心你会发现，好多人吃饭或者喝酒，一般都不会轻易换碗，尤其上了年岁的人。年轻人不明就里，盛饭时，喝过的酒碗一定要给换只清爽的，有人横竖不从，其实这里面是有心智的。我们这边长期形成的民风中，守住自己的碗，就如守住自己的家。一个一餐都要换几个碗的人，在老派人看来是不牢靠，不守规矩，甚至可能是三心二意，见异思迁的人。这些在现在人看来似乎有点无稽之谈之感，但在淳朴的民风里是一件不可以小窥的大事。出门在外，那怕就在家里，对碗的规矩是来不得半点含糊的。用碗之品，乃用者人品写照呀。
碗从一种日常的盛器演化有文化的内涵，甚至升华出人品的象征，显然有了对人行为的修整，这是很耐人寻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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