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满山的山花啊》原文地址?

如题所述

  这满山的山花啊 作者:乔 叶
  明天就是农历三月三。是“又是一年三月三,风筝飞满天”的那个三月三,也是踏青游玩正当时的那个三月三。我本来打算出城去看春天,恰逢沁阳举办盘古文化节,想从省里请几个人捧场,我便半公半私地应了约。沁阳隶属驻马店市,非常靠近信阳,已经算是河南之南,春气自然比郑州更足些。昨天的行程中,满眼都有是柳垂绿发,一麦淌碧波,还有一行一行的油菜花镶着金边儿。
  春天已经浩浩荡荡地来了。午饭过后,我们被主办单位安排登山。此山名为铜山,典型的北方山名,和东北的铁岭倒是遥相呼应,对仗工整。但此山看起来却是很秀气的。海拔也不高,才六百多米。盘山公路两边植被很好,映入眼帘的,皆青翠欲滴。
  “铜山风景区位于河南省沁阳县城东30公里处,是桐柏山向北延绵的余脉,东距驻马店市66公里,总面积72.22平方公里”导游是个面色黧黑的小女孩,穿着崭新的鲜红运动套装,很庄重的样子。此时她突然沉默了。我们全车人都安静下来,把目光集中到她身上。
  “据《沁阳县志》记载,说此山产铜……”她续了两句,又陷入沉默。大概是忘词了。大家便和她开玩笑,让她尽管侃,说反正我们都浊本地人,讲错了也没关系。
  “对不起,我太紧张了。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专家和学者……”小女孩嗫嚅着,眼圈都红了。车厢里响起一阵笑声。是啊,可以原谅。据说这是铜山景区第一次举办如此规格的活动,没见过世面的,纯真朴实的山里女孩子,怎么能不原谅她呢?然后,我们又是一番更温和的安慰。好在路并不远,一会儿我们就开始登山。小导游走在前面,除了必要的景点介绍,她一直沉默。
  “这山里还有什么特别的?”有人问。
  “有。”她说,“花。”
  花?确实,这山里除了喷撒绿和石的青,其他的颜色就都有是花的了。这些花我大半都有认得。沿着山谷攀援而上的,有一丛丛金黄色和纯白色的唇形花朵,那是金银花。缓坡上娇弱安卧的,穿着深红,浅红和乳白色衣衫的纤细花朵,那是瞿麦。和金银花的金,油菜花的金以及迎春花的金比起来,边翘花的金又有所不同:也许是因为在深山里面,见的人少的缘故,她显得格外热烈,格外烂漫,格外无拘无束。
  我知道,这些花都是药。我问小导游:“有没有人上山采药?”她说:“没有。”我默然。想来也是,这些花现在已经被圈在了景区之内,应当是景区的资产,怎么能允许随便采呢?
  不经意间,一回头,就可以看见一两片桃花红和梨花白。和那些琐琐碎碎的花比起来,这些花绽放得肆意大气,气势磅礴。不过,我也知道,因为无人修剪,这些树的结果功能会越来越退化,到季节时多半只能挂些小果,而那些青涩的小果,只能留给鸟儿吃。
  这些花儿,都是寂寞的。这满山的花,都是寂寞的。
  我蓦然想起一个女人。
  那是多年前看过的一个纪录片:一个陕西女子,于山中生活多年,从没有出来过。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和村里几个女人来到了西安,走在西安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同伴们都兴高采烈地看稀罕,她却突然蹲在马路边,失声痛哭。人们问她是不是钱包丢了?她说:“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人们怎么还可以这样生活?为什么以前我不知道?”
  这个纪录片当时是在央视放的,很轰动。曾引起广泛讨论。有人说对一个没有文化的山妇来说,如果她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那还不如当初就不出来,一辈子呆在山里或许才是最幸福的。也有人说她出来看看也可以,只要不想太多就行了,就像她那些同伴。对某些人而言,懵懵懂懂才会少有烦恼。对这些,我都不认同。事实上,从她失声痛哭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已经被改变了。没错,她可能还得回到深山里继续以前的日子,但那继续只是表面的。她知道了西安,她知道了通往西安的路,她可以不止一次地走进西安,她可以在心里一点点地靠近西安。她靠近西安的痕迹会镌刻在她的汗水里,脚步里,笑容里,皱纹里;她会镌刻在她对孩子的引领里。在她的意识里,西安这座繁华的城市,已经成为一种珍贵的精神生活和纯粹理想,成为一个象征性的生活——成为一个梦。
  这多么重要。一个有梦的女人,她的生命注定会与那些山妇有所区别。或许做了一圈梦之后,她还是会在山里做山妇。但此山妇与彼山妇在本质上截然不同。
  又想起了陶渊明。陶渊明“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田园生活潇洒得千古芬芳。而有史料记载,一日,朋友去看他时他却正为儿子叹息。他说他有意让儿子出仕,朋友不解,陶渊明说了一番话,大意是:我能够淡然是因为我已经看过了繁华。从繁华到淡然固然是一种境界,可我儿子还不知道繁华是什么样呢,就让他这么过一辈子,对他是残忍的。
  我相信这是他的肺腑之言。正如只有饮遍了世间美酒的酒徒才最有资格说清水到味一样,所谓平淡是真,背景必须得是无数的斑斓绵缎。如此,风吹烟散尽才能让人看到万里苍穹。这是阅历的力量,这是底蕴的力量,这是紫陌红尘的力量。只有经过这些力量清洗之后,才能达到一个境界。因此,即使是佛祖青睐有加的唐三藏,也得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才能修成正果,取回真经。
  所以,那个陕西女子的哭,让我久久难忘。她应该哭。她的哭,比那些懵懵懂懂逛城市的同行者的笑,更美。
  这是一朵醒了的山花。
  “这小姑娘是该到外面见见世面的。”
  “其实她这样刀挺有风味的。鲍鱼有鲍鱼的美,野菜有野菜的香。”
  ……
  眼看就下山了,我隐约听到后面的人在议论那个小导游。我沉默了。一朵朵,一簇簇,一丛丛的山花从我面前闪过。我只有沉默。我知道会有无数的人说:这些花与大自然多么和谐,多么一体,她们就该长在这里。但我也知道,这是城里人的话。感叹的生活是诗歌,抒情的生活是散文,除此之外的一切严酷真相,都是小说。
  这满山的山花啊。

  本文摘自《读者》2006年第12期P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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