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故事点评(十二则)
出处:互联网 作者:于樵 发布时间:2006-02-10
一、徐孺下陈蕃之榻
陈仲举言为士则,行为世范,登车揽辔,有澄清天下之志。为豫章太守,至,便问徐孺子所在,欲先看之。主薄白:“群情欲府君先入廨。”陈曰:“武王式商容之闾,席不暇暖。吾之礼贤,有何不可!”
陈仲举下车伊始,就立即去拜访当地贤人,礼贤之心昭然,其后更有“徐孺下陈蕃之榻”的美谈,不必细说。且不说此举是否是为政的第一要务,仅仅是这样的处事方式就足以让人借鉴了。古往今来,人之为事,或困于礼法,或穷于应酬,率性所为者鲜矣,此又以公事为甚。我等不妨学学陈仲举,想到了自己该去做的事就立即去做,不要为自己设置不必要的程序,岂不快哉!
二、荀巨伯不弃友人
荀巨伯远看友人疾,值胡贼攻郡,友人语巨伯曰 :“吾今死矣,子可去 !”巨伯曰 :“远来相视,子令吾去,败义以求生,岂荀巨伯所行邪!”贼既至,谓巨伯曰 :“大军至,一郡尽空,汝何男子,而敢独止?”巨伯曰 :“友人有疾,不忍委之,宁以吾身代友人命 。”贼相谓曰 :“吾辈无义之人,而入有义之国。”遂班军而还,郡并获全。
荀巨伯不弃友人,这已成为千古美谈。人有旦夕祸福,有时本来与己无关,却被无端牵连,遇到这种情况是坦然应对还是避之不及,这就是一个如何做人的问题了。设想荀巨伯舍友而逃,惶惶夹于乱兵难民之中,若心存一念,必系友人之安危。或免,则遭心责,或不免,则身与义俱亡。倒不如舍生取义,以自己的方式面对危难。荀巨伯可谓智仁勇备矣。
又:此事得以流传后世,为人称道,其功亦在所谓的“胡贼”。试想胡人真是无义之人,其结果大概是就象罗马人砍掉阿基米德的头一样早要了他和他的友人的命,此事或可为人所知,荀巨伯还能做一回烈士;但多半会湮没在在乱兵之中,那他的壮举就只有天知道了。
三、管宁割席
管宁、华歆共园中锄菜,见地有片金,管挥锄与瓦石不异,华捉而掷去之。又尝同席读书,有乘轩冕过门者,宁读如故,歆废书出看,宁割席分坐,曰:“子非吾友也!”
对于这则故事,作者对二人的褒贬已在其中。就价值观来说管宁就未必对,华歆就未必错。其实这里值得深究的倒是两种心态。管宁不取飞来之物,视之“与瓦石不异”,不喜不憎,用的是平常心。华歆“捉而掷之”就有点费解了。如果喜欢,可以揣起来,如果不喜欢就不必去理它,何必扭曲自己的欲望呢?至于车马冠盖,那更是别人所拥有,何羡之有?名利可遇亦可求,唯不可羡,须顺其自然,大可不必自扰心智,要紧的是做好当下的事。管宁耻与华歆为友,要害大概在这里。
四、黄叔度
郭林宗至汝南,造袁奉高,车不停轨,鸾不辍轭;诣黄叔度,乃弥日信宿。人问其故,林宗曰 :“叔度汪汪如万顷之陂,澄之不清,扰之不浊,其器深广,难测量也。”
黄叔度何许人也,尚无详细史料备述其行藏,从上述两则故事来看必是有德之人。其人虽无以立言立功传世,然立其德而为人所鉴就不算是无为了。想陈蕃周乘郭泰之流以为师友,必为诸位修身治国注入过几缕正气。这样就不仅是助君子立身溥德,垂范后人,同时也间接惠了几方百姓,正了几代人心。人贡献于社会并不在于怎样做,做什么,而做不做。秉其德而躬其行,为在其中矣。
五、跳龙门者,修身乎?晋身乎?
李元礼风格秀整,高自标持,欲以天下名教是非为己任。后进之士,有升其堂者,皆以为登龙门。
李元礼身处汉末乱世而能独操节守,后又因谋诛宦官而杀身成仁,不愧是一代英烈;又欲整肃纲纪,弘扬名敎,也算是想皆善天下了。无奈大厦将倾,以一身之正则天下,怕是与时无济。而欲“跳龙门者”,怕是晋身者众,修身者寡,若如是,此龙门没有也罢。倒不如曹孟德抚剑观海,以血火功名济天下来得实在。
六、真人之交
陈太丘诣荀朗陵,贫俭无仆役,乃使元方将车,季方持杖后从,长文尚小,载着车中。既至,荀使叔慈应门,慈明行酒,余六龙下食,文若亦小,坐着膝前。于时太史奏:“真人东行 。”
这番景象煞是有趣:一清正官员俭贫无臣,不耻以子孙为役而造访友人,友人则以诸子操持家宴,可谓知人,亦可谓平德相待也,一对真人跃然纸上。真感天乎?
七、王朗与华歆
王朗每以识度推华歆。歆蜡日,尝集子侄燕饮,王亦学之。有人向张华说此事,张曰:“王之学华,皆是形骸之外,去之所以更远。”
华歆、王朗俱乘船避难,有一人欲依附,歆辄难之。朗曰:“幸尚宽,何为不可?”后贼追至,王欲舍所携人。歆曰:“本所以疑,正为此耳。 既已纳其自托宁可以急相弃邪?”遂携拯如初。世以此定华、王之优劣。
既是避难,必是自身难保,若再庇佑他人,必然要增加风险,与人与己后果都是难以预料的。华歆不轻诺,不逃责,可算是丈夫所为。而王朗呢,接纳依附者无非是认为不需要付出什么就可以博得感激,根本就没有想到由此而要承担的道义和责任。所以轻诺必寡信,切莫跟这种人打交道。
上面两则是有关王朗的。笔者初识王朗,是在《三国演义》中的“诸葛亮骂死王朗”一回。骂了些什么已不记得了,总之是历数其恶行吧。两军阵前骂也是一种战斗,原不涉及人之优劣。今寥寥和语其人可识矣。
又:管宁比之华歆,华歆再比之王朗,高下顿见,然而魏晋时管宁非一流贤人,王朗也不是最缺德行的人,可见世间人品差异之大。
八、子评父
客有问陈季方 :“足下家君太丘,有何功德,而荷天下重名?”季方曰:“吾家君譬如桂树生泰山之阿,上有万仞之高,下有不测之深;上为甘露所沾,下为渊泉所润。当斯之时,桂树焉知泰山之高,渊泉之深?不知有功德与无也。”
高山深渊虽雄奇,乃自然之物,人故不可比。然比之桂树置于泰山之阿,自显出与高山深渊齐德之势,儿子以此评价老子的功德恰是不卑不亢。
九、难分伯仲
陈元方子长文,有英才,与季方子孝先,各论其父功德,争之不能决。咨于太丘,太丘曰:“元方难为兄,季方难为弟。”
既是兄弟,又是德行相当,何苦要分个伯仲?若真是舜象之别,又比什么?
十、孝子王祥
王祥事后母朱夫人甚谨。 家有一李树,结子殊好,母恒使守之。时风雨忽至,祥抱树而泣。祥尝在别床眠,母自往暗斫之。值祥私起,空斫得被。既还,知母憾之不已,因跪前请死。母于是感悟,爱之如己子。
在《二十四孝》中即有“王祥卧鱼”的故事,其孝已流芳百世。但对如此后母,也竟不怨不怒,则让人夷匪所思。或曰:“精诚所致,金石为开”,然此等恶妇可感化、能感悟吗?存疑。
十一、嵇康的不幸与幸
王戎云 :“与嵇康居二十年,未尝见其喜愠之色 。”
嵇康38岁被杀,其20年前,即18岁就能喜怒不形于色,足见城府之深。然城府难掩傲骨,终不容于当世,在一曲《广陵散》绝唱中赴死,惊天地、泣鬼神。
嵇阮齐名,同为魏晋名士之冠,二人均是自视清高,也曾指点江山、评判古今。只因涉及魏晋改朝换代,作为原先曹魏阵营中的人物,嵇康阮籍所处的环境之险恶可想而知。喜怒不形于色,口不臧否人物,这对曾感慨“世无英雄”、内心都充满激情的一代名士来说,这种谨慎和压抑给他们带来多大的痛苦和扭曲,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阮籍后虽以纵酒佯狂而免于杀身之祸,但嵇康则终为不合作被诛。
但纵观六朝,统治者对文人还是比较宽松的,对文人的压制仅限于特定的背景,基本上是对人不对事,论行不论心,对在政治上予以合作的人还是可以网开一面的。也就是说即使是特定的人物,其言行只要不涉及当时的敏感问题,肯就范做官,一般不予追究。对其学术观点更是宽容,即使论罪,见诛其人而不见焚其书。
所以六朝时期的思想界相对比较活跃,名士们的行为也颇为生动活泼。比之后世思想禁锢、文字狱来说,二位真还是够幸运的了。
十二、孝当何解?
王戎、和峤同时遭大丧,具以孝称。王鸡骨支床,和哭泣备礼。武帝谓刘仲雄曰:“卿数省王、和不?闻和哀苦过礼,使人忧之 。”仲雄曰 :“和峤虽备礼,神气不损;王戎不备礼,而哀毁骨立。臣以和峤生孝,王戎死孝。陛下不应忧峤,而应忧戎 。”
孝是论行还是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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