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鲁达:《一百首爱的十四行诗》的所有诗

拜托各位,能不能给我找找聂鲁达的《一百首爱的十四行诗》的所有诗

早晨

1
玛提尔德:一种植物,岩石,或酒的名字,
始于土地且久存于土地的事物之名:
天光在它成长时初亮,
柠檬的光在它的夏日迸裂。
木制的船只航行过这个名字,
火蓝的浪围绕着它们:
它的字母是河水,
奔泻过我焦干的心。
啊,暴露于纠缠藤蔓中的名字,
仿佛一扇通向秘密隧道的门——
通向世界的芬芳。
啊,用你炽热的嘴袭击我,
或者,用你夜的眼睛讯问我——
但让我驶入并且安睡在你的名字上。

3
苦涩的爱,以荆棘为冠的紫罗兰,
充满刺人的热情的灌木丛,
忧伤之矛,忿怒之花冠,
你经由什么途径,你如何征服我的灵魂?
你为何如此急速地将你的温柔之火
倾泄于我生命冰凉的枝叶上?
是谁指引你来路?什么花,什么岩块,
什么烟带领你到我居住的地方?
那骇人的夜确实颤动着,
而后黎明将所有的高脚杯斟满了酒,
太阳向天下昭告它的存在;
而同时,残暴的爱无止歇地缠绕着我,
直到它以利剑、以荆棘刺穿我,
在我心中开出一条焦灼的路。
4
你将记得那条奔跃的溪流,
在那儿甜甜的香气上扬、颤动,
有时候飞来一只鸟,穿着
水色和悠然:冬天的衣饰。
你将记得那些大地馈赠的礼物:
永难忘怀的芳香,金黄的泥土,
灌木丛中的野草,疯狂蔓生的树根,
利如刀剑的奇妙荆棘。
你将记得你采摘过的花束,
阴影与寂静之水的花束,
仿佛缀满泡沫的石头般的花束。
那段时光似乎前所未有,又似乎一向如此:
我们去到那无一物守候的地方,
却发现一切事物都在那儿守候。
6
在森林中走失,我折下一根暗黑的细枝,
将它发出的细语举向我干渴的唇:
那也许是哭泣的雨水,
龟裂的钟,或撕碎的心的声音。
某种传自远方的东西,听起来
深沉而秘密,被大地所覆盖,
啊被广大秋天,被树叶半掩、潮湿的
阴暗所蒙蔽的呼喊。
自作梦的林中醒来,
榛树的嫩枝在我舌下歌唱,
它飘浮的香味攀爬过我清明的心,
仿佛被我遗弃的根突然间
又来寻我,那随童年逝去的国度——
我停了下来,被漫游的香气所伤。
7
“随我来吧,”我说——没有人知道
我的苦痛在哪儿,或如何悸动,
没有人送我康乃馨或船歌,
除了爱情划开的伤口。
我又说了一次:随我来吧,犹如临终遗言,
没有人看到在我口中淌血的月亮,
没有人看到那向寂静升起的血液。
啊爱人,现在我们可以忘掉那多刺的星星了。
那就是为什么,当我听到你的声音重说出
“随我来吧”,觉得你似乎释放了
被囚禁的酒的忧伤,爱,和愤怒,
砰砰然自酒窖深处涌起:
我的嘴再次尝到火的滋味,
血和康乃馨,岩石和烫伤的滋味。
9
海浪在不安的岩块上碎裂,
明亮的光在那儿迸破,绽放出玫瑰,
海的圆周缩小成为一束花苞,
成为一滴蓝色的盐而落下。
噢,绽放于泡沫的木兰花,
迷人的过客,它的死亡开花
又消逝?周而复始地出现,消失:
破碎的盐,令人目眩的海的运动。
你和我,爱人啊,让我们一同封住沉默,
当海洋摧毁它无止尽的雕像,
推倒它冲动的白塔:
因为在漫漫水波和滚滚沙石
交织成的隐形织物里,
我们支撑起独一且多难的温柔。
11
我想望你的嘴,你的声音,你的发。
沉默而饥渴地,我游荡街头。
面包滋养不了我,黎明让我分裂,
一整天我搜寻你两脚流动的音响。
我渴望你滑溜溜的笑声,
你那有着丰收色泽的双手,
渴望你苍白玉石般的指甲,
我想吃掉你的皮肤像吞下一整颗杏仁。
我想吃掉在你可爱的体内闪耀的阳光,
你骄傲的脸庞上至高无上的鼻子,
我想吃掉你眼睫上稍纵即逝的阴影。
我饥渴地四处走动,嗅寻霞光,
搜寻你,搜寻你炽热的心,
像基特拉杜荒原上的一头美洲豹。
12
丰满的女人,肉做的苹果,滚烫的月亮,
海草、泥浆和捣碎的光浓郁的气味,
是什么样幽暗的明亮在你的圆柱间开启?
男子以感官触摸到的是什么样古老的夜?
噢,爱是一趟与水和星星同行的旅程,
与溺水的大气和面粉的暴风雨;
爱是闪电的撞击,
是臣服于一种蜂蜜的两个身体。
吻复一吻我漫游于你小小的无限,
你的边界,你的河流,你的小村落;
而生殖之火——变得多么令人愉悦——
悄悄穿行过狭窄的血道,
直到它快速倾泄如夜晚的康乃馨,
直到它似实实虚,如一道暗中的光。
13
从你双脚上升到发际的光,
那包裹你纤柔躯体的力量,
不是珍珠母,不是冰冷的银:
你是面包做的,烈火爱慕的面包。
谷物在收获季节高堆,在你体内
面粉也在幸福的时节发酵:
当面团使你的乳房加倍隆起,
我的爱是在土中待命的煤炭。
啊,你的额头是面包,你的腿是面包,
你的嘴也是,被我吞食,随晨光而生的面包,
我的爱,你是面包店的旗帜,
火教给了你血的课程,
你自面粉体认到自己的神圣,
自面包学会你的语言和芳香。
17
我爱你,但不把你当成玫瑰,或黄宝石,
或大火射出的康乃馨之箭。
我爱你,像爱恋某些阴暗的事物,
秘密地,介于阴影与灵魂之间。
我爱你,把你当成永不开花
但自身隐含花的光芒的植物;
因为你的爱,某种具体的香味
自大地升起,暗自生活于我的体内。
我爱你,不知该如何爱,何时爱,打哪儿爱起。
我对你的爱直截了当,不复杂也不傲慢;
我如是爱你,因为除此之外我不知道
还有什么方式:我不存在之处,你也不存在,
如此亲密,你搁在我胸前的手便是我的手,
如此亲密,我入睡时你也阖上双眼。
20
我的丑人儿,你是一粒肮脏的栗子,
我的美人儿,你漂亮如风,
我的丑人儿,你的嘴巴大得可以当两个,
我的美人儿,你的吻新鲜如西瓜。
我的丑人儿,你把胸部藏到哪里去了?
它们干瘦如两杯麦粒。
我更愿意见到两个月亮横在你的胸前,
两座巨大的骄傲的塔。
我的丑人儿,海里也没有像你脚趾甲那样的东西,
我的美人儿,我一朵一朵花,一颗一颗星,
一道一道浪地为你的身体,亲爱的,编了目录:
我的丑人儿,我爱你,爱你金黄的腰,
我的美人儿,我爱你,爱你额上的皱纹,
爱人啊,我爱你,爱你的清澈,也爱你的阴暗。
22
爱人啊,我常常爱你却不见你,不记得你,
认不出你的目光,不认识你,一株
生错地方,曝晒于正午的矢车菊:
我却只爱小麦的味道。
或许我见过你,想像你举起酒杯
在安格尔,映着夏夜的月光;
或者你是我在阴影里拨弄的那把吉他
的腰身,那把声如汹涌大海的吉他?
我爱你却不自知,我搜寻着你的记忆。
我拿着手电筒闯进屋子偷取你的相片,
然而我早知你的模样。突然间,
你就在我身边,我抚摸了你,我的生命
停止:你立在我眼前,女王般统治着。
仿佛森林中的篝火,火焰是你的疆土。
25
在爱你之前,啊爱人,我一无所有:
我踌躇于市街上,摆荡于物品间:
一切都无关紧要,都没有名字:
世界由守候的空气构成。
我熟悉满布灰尘的房间,
月亮所住的隧道,
被辞退的严酷的飞机棚,
固执于沙中的疑问。
一切皆空无,僵死,喑哑,
堕落,废弃,腐朽:
一切超乎想像的陌生,
一切是别人的,又不属于任何人,
直到你的美貌和贫穷
为秋天带来丰富的礼物。
26
无论是伊奎克可怖沙丘的色泽,
或瓜地马拉杜瑟河的河口,
都改变不了你那臣服于麦田的轮廓,
丰满如葡萄的身形,吉他一般的嘴巴。
噢我的心上人,自万物沉寂以来,
从纠缠的藤蔓所统领的丘陵地
到荒凉的银灰色大草原,
大地的每一片美景都是你的翻版。
然而不论是矿山羞怯之手,
或西藏的雪,或波兰的石头,
都改变不了你的丰姿,你那游走的谷物:
仿佛智兰的黏土或小麦,吉他或成串
水果,在你身上固守其疆土,
执行野蛮月亮之指令。
27
裸体的你单纯一如你的手,
光滑,朴拙,小巧,透明,圆润,
月之线条,苹果的小径,
裸体的你纤细有如赤裸的麦粒。
裸体的你蔚蓝如古巴的夜色,
藤蔓和星群在你发间。
裸体的你,辽阔澄黄,
像夏日流连于金色的教堂。
裸体的你微小一如你的指甲,
微妙的弧度,玫瑰的色泽,直至白日
出生,你方隐身地底,
仿佛沉入衣着与杂务的漫长隧道:
你清明的光淡去,穿上衣服,落尽繁叶,
再次成为赤裸的手。
字号:大 中 小 早晨

29
你来自贫苦的南部,来自贫困的家,
那以寒冷和地震出名的严酷区域,
在白垩与黏土间学习生活
当受人崇拜的神们自己也朝死亡坠去。
你是黑黏土塑成的小马,黝黑
沥青的吻,啊亲爱的,你是泥做的罂粟,
飞驰于路上的薄暮的鸽子,
我们贫苦童年的泪的扑满。
小宝贝,你总是保有一颗贫穷的心,
保有一双习惯于石块的贫穷的脚,
你的嘴巴常不知什么是面包或糖果。
你来自滋养过我灵魂的贫苦的南部:
在她的天上,你的母亲与我的母亲仍
一同洗衣。我因此选你为伴侣。
32
早晨的屋子∶真理混作一团,
毯子和羽毛,一日方始却已
乱了方向,漂浮如可怜的小船
在秩序与睡梦的水平面之间。
物品只想拖着遗骸前行,
无目标的追随,冷冷的遗产,
文件藏匿起它们萎缩的母音,
瓶中的酒偏爱延续昨日。
赋予万物秩序的人儿啊,你闪烁其间
像只蜜蜂将触角探向深陷黑暗的区域,
你用你白色的能源征服光。
你如是建构了一种新的明晰∶
物品欣然臣服于生命之风,
井然之序让面包,鸽子各安其位。

中午

33
亲爱的,我们就要回家了,
回到葡萄藤爬满棚架的家:
裸体的夏季踩着忍冬的步伐,
将在你到达前到达你的卧房。
我们游牧的吻浪迹天涯:
亚美尼亚,滴滴掘出的浓蜜,
锡兰,绿色的鸽子,还有扬子江
以悠久的耐性将白日与黑夜分开。
而今,最爱的人儿啊,越过澎湃的海洋
我们归返,像两只盲鸟飞回墙头,
飞回遥远春天的窝巢。
因为爱无法不眠不休地飞翔:
我们的生命回到墙头,回到海上的礁石,
我们的吻回归我们的领土。
36
我的心上人,芹菜和食槽之后,
纱线和洋葱之小豹,
我喜欢看你的迷你帝国火花闪耀:
你的武器是蜡,酒,油,
大蒜,为你双手而开启的土壤,
在你手中点燃的蓝色物质,
化梦境为沙拉的移转本事,
卷缩于花园水管中的蛇。
你,带着撩拨香味的镰刀,
你,带着发号施令的肥皂泡,
你,爬上我发狂的梯子和楼梯。
你掌管我字迹的特质,
且在笔记本的沙粒里找到那些
正在觅寻你芳唇的迷途的音节。
38
正午时分你的屋子听似一列火车:
蜜蜂嗡嗡叫,锅子在歌唱,
瀑布替细雨的作为编写目录,
你的笑声纺织出棕榈树的颤音。
墙上的蓝光和岩石交谈,
它吹着口哨到来,像送电报的牧羊人;
在两株无花果树之间,以青绿的声音,
荷马穿着凉鞋悄悄登上山丘。
唯有在这儿城市可以无声无忧,
没有永恒,没有奏鸣曲,嘴唇,或汽车喇叭;
只有瀑布与狮子的对话,
还有你——上下楼,唱歌,奔跑,弯腰,
种植,缝纫,烹饪,锤打,写字,返家,
或者你已离去——而我知道冬天已然降临。
40
寂静一片翠绿,光潮湿,
六月如蝴蝶般颤动,
而玛提尔德啊,你在南方领地,
从海和岩石走来,穿越正午。
你带着满船含铁的花朵,
遭南风折磨复遗弃的海藻,
而你那白皙依旧、因盐分腐蚀而龟裂的手,
采收到的却是沙之谷穗。
我爱你纯净的礼物,你那如完好石块的皮肤,
你指端阳光璀灿的献礼∶指甲,
你那满溢喜悦的嘴巴。
但,为了我深渊旁的屋子,
请给我令人苦恼的寂静的体系,
被遗忘在沙里的海之楼阁。
43
我在万象之中寻找你的影迹,
在湍急起伏的女人之河里,
在发辫,羞怯低垂的眼睛,
滑行过泡沫的轻盈脚步。
我忽然觉得可以辨识出你的指甲——
长椭圆形,灵巧,樱桃的侄女们;
还有你那自我身旁经过的头发,我想
我看到了在水中燃烧的你篝火的形象。
我寻寻觅觅,但无人能有你的律动,
你的光,你自林中带回的黑黏土;
无人有你娇小的耳朵。
你完整而简洁,你的一切自成一体,
我就这样与你漂流前行,爱恋着一条
流向女性海洋的宽阔的密西西必河。
45
别走远了,连一天也不行,因为,
因为,我不知该怎么说,一天是很漫长的,
我会一直等着你,仿佛守着空旷的车站,
当火车停靠在别处酣睡。
别离开我,连一小时也不行,因为
那样点点滴滴的心灵剧痛会全数浮现,
四处流浪觅寻归属的烟雾会飘进
我体内,绞勒住我迷惘的心。
啊,愿你的侧影永不流失于沙滩,
啊,愿你的眼皮永不鼓翼飞入虚空∶
连一分钟都不要离开我,最亲爱的,
因为那一刻间,你就走得好远,
我会茫然地浪迹天涯,问道:
你会回来吗?你打算留我在此奄奄一息吗?
47
我想回头看看在树枝间的你。
你逐渐地变成了果实,
毫不费事地自根部升起,
吟唱你那树液的音节。
在此你将先成为一朵香花,
变形为吻的塑像,
直到太阳与地球,血与天空,
授予你喜悦和甜美。
我将在枝桠间辨识出你的头发,
你那在树叶间成熟的影像,
那影像让花瓣更挨近我的渴,
而我的嘴将充满你的味道,
那自大地升起,带着你的
血,恋人果实之血的吻。
48
两个快乐的恋人构成一块面包,
草丛中的一滴月光;
行走时,留下两道一起流动的阴影,
醒来时,让一个太阳在床上空着。
在所有真理中,他们选择了时日∶
他们握紧它,不用绳索,而用芬芳,
他们不曾撕碎和平,不曾粉碎语字。
他们的幸福是一座透明的塔。
空气和酒与恋人们相伴,
夜以欢乐的花瓣愉悦他们,
他们有权拥有全部的康乃馨。
两个快乐的恋人,无终,无死,
他们诞生,他们死亡,有生之年重演多次,
他们像大自然一样生生不息。
50
柯达波斯说你的笑声坠落
像一只猎鹰自石塔飞下。
的确如此,你划开世界的枝叶,
以一道闪电,啊天空的女儿∶
它坠落,发出雷鸣:露珠的舌,
钻石的水流,光与其蜜蜂都跳跃着。
而在寂静之须居住过的地方,
太阳和星星的榴弹爆炸,
天塌了下来,连同它阴影重重的夜,
钟铃和康乃馨在满月的光中闪耀,
马鞍匠的马群狂奔急驰。
因为你是如此娇小,就任它
倒下吧,任你笑声的流星飞翔,
为自然万物的名字通上电流。
51
你的笑声属于一棵被闪电
劈裂的树,那银亮的霹雳
从天而降,撕裂顶部,
用一把剑将树切分为二。
我所爱的像你这样的笑声
只诞生于高地的树叶和雪中,
是在那般高度释放出的风的笑声,
南美杉的习性,我最爱的人儿。
我的高山妇,我清晰的智兰火山,
用你笑声里的那些刀挥砍阴影,
挥砍夜晚,清晨,正午的蜂蜜∶
叶间的鸟儿将在空中跳跃,
当你的笑声像一道奢华
的光,穿透过生命之树。
53
这里是面包,酒,餐桌,寓所:
男人的,女人的以及生活的必需品:
急旋的和平奔流到此地歇脚,
共和的火焰燃起这光亮。
赞美你的双手——飞快地料理出
歌与厨房洁白的成果;
赞美你飞奔的脚的廉正,
啊万岁,那拿着扫把跳舞的芭蕾女伶。
那些带着水之威胁的粗暴的河流,
那苦痛的泡沫的亭阁,
那些燃烧的蜂巢与暗礁:
如今都化做这歇息,你的血在我的血中,
这午夜般星光璀璨与蓝的河床,
这无止尽单纯的温柔。

傍晚

54
拥有绝对的党群,拥有正直的正午的
辉煌理性和明亮恶魔啊,
我们终于到达这里,孤单,但不寂寞,
远离野蛮之城的狂言呓语。
一如纯净的线条描摩出鸽子,
一如火焰以其养分授勋给宁静,
你我也创造出这天堂般的结局。
理性与爱情裸身共居此屋。
狂乱的梦,苦涩之必然的河流,
比铁锤的梦更持久的决定
流进爱人们的双人杯里,
直到那成双的事物被平衡地举放在
天平上:理性与爱情,像一对翅膀。
透明的本质如是打造完成。
58
在文学的铁铸造的大刀阔剑当中,
我像异国的水手四处流浪,
不熟悉那些街角,只是歌唱,
因为我歌唱,因为不为此又为何?
自狂风暴雨的群岛我带来
我多风的手风琴,疯狂的雨浪,
自然万物惯有的舒缓∶
它们造就了我狂野的心。
因此当文学的利齿
突然咬住我诚实的脚跟,
我毫不迟疑地走过,随风歌唱,
走向我童年时期多雨的造船厂,
走向定义模糊的南方的凉爽森林,
走向我的心弥漫着你香气的地方。
60
那些企图伤害我的人伤到了你,
而那本该加诸于我的秘密毒药
像一张网穿过我的工作
把锈痕和失眠留在你的身上。
爱人啊,我不想让那暗伤我的仇恨
遮蔽你额头上盛开的月色。
我不想让遥远的,遗忘了的哀怨
将其无用的刀之冠冕丢到你的梦境。
恶毒的脚步声尾随着我,
我笑,可怖的鬼脸模拟我的面容,
我歌唱,嫉妒咬牙切齿地诅咒我。
而那是,爱人啊,生命给予我的阴影:
一套空荡荡的衣服,一跛一跛地
追逐我,仿佛露出血腥微笑的稻草人。

64
我的生命被如此丰盈的爱染成了紫色,
我像一只蒙眼的鸟儿慌张地转向,
直到抵达你的窗前,我的朋友:
你听到破碎的心喃喃低语。
我飞出阴影向你胸前攀升,
不存在也不知觉地,我飞上麦子之塔,
涌向你手中的生命,
自海洋向你的欣喜攀升。
任谁也算不出我对你的亏欠,爱人啊,
我对你的亏欠是清澄透明的,仿佛产自
雅劳科的根,啊我对你的亏欠,爱人。
我对你的一切亏欠,无疑的,如星星满布,
我对你的亏欠像荒原的一口井,
时间在那儿守望着漂泊的闪电。
65
玛提尔德,你在那里?我看到了,在下面,
在我的领带底下,心脏上方,
肋骨间的一阵悲伤,
你消失得何其快速。
我需要你活力的光辉;
我环顾四周,吞噬希望。
我凝视少了你的那股空虚,像一间屋子,
除了悲情的窗子,一无所有。
天花板沉默寡言地聆听
古老,无叶的雨的掉落,
聆听羽毛,聆听夜所囚禁的一切:
我如是等着你,仿佛一间孤寂的屋子,
等到你愿意再次见我并活在我心中。
在等候中,我的窗子一直痛着。
67
来自南方的大雨落在黑岛上
像独一无二的一滴,清澄而沉重,
大海打开它清凉的叶片接收,
大地得知酒杯如何履行它潮湿的命运。
我的灵魂啊,请在你的吻中赐我
这些个月来含盐的水,赐我田野的蜂蜜,
被天空的千唇吻湿的芬芳,
冬季海洋神圣的耐心。
某样东西向我们召唤,所有的门
自动开启,雨水向窗子反覆述说谣言,
天空向下生长,直到触及根部,
于是日子将天堂的网织了又拆,
用时间,盐分,耳语,成长,道路,
一个女人,一个男人,以及地球上的冬天。
72
爱人啊,冬天已归营,
大地打点好它黄色的礼物,
我们一面爱抚遥远的土地,
一面轻触地球的头发。
离开!现在!动身:轮子,船,钟,
被无尽日光强化的飞机——
前往群岛的婚姻气味,
欢乐的长形谷粒!
走吧,站起来,把头发向后夹拢,起飞,
降落,跟随大气与我一同奔跑歌唱:
让我们搭火车前往阿拉伯或托可毕亚——
只不过像远方花粉的迁徙——
到赤脚的贫困君王所统领的
破布和栀子花的刺人村镇。
75
这儿有房子,海,和旗子。
我们漫步走过别的长篱笆。
我们找不到大门,也找不到我们
不在时的声音——仿佛死了一般。
最后房子打开它的沉默,
我们进入,跨过废弃物,
死老鼠,空洞的道别,
在水管里哭泣的水。
哭泣,这房子——哭泣,日以继夜;
它虚掩着,和蜘蛛一起呜咽,
它分崩离析,自它黝暗的眼睛。
而今,骤然间,我们让它复苏。
我们安居其中,它认不出我们:
它得开花,却忘了如何开花。
77
今天就是今天,负载着所有往日的重量,
以及将成为明日的一切的翅膀;
今天是海的南方,水的老年,
崭新的一天建构完成。
已耗尽的一日的花瓣聚集在
你的嘴上,高举向光,向月,
而昨天急步走下阴暗的小路,
我们因此忆起你那张逝去的脸。
今天,昨天,明天走过,
像燃烧的小牛在一日内被耗尽,
我们的牛群等候着,来日无多,
然而时间在你心中撒下了面粉,
我的爱用泰穆科的泥造了个火炉:
你是我灵魂每日的面包。
78
我没有绝不再,也没有总是。在沙里
胜利留下它消失的脚印。
我是穷人,甘心爱自己的同类。
我不知你是谁。我爱你。我不送也不卖荆棘。
或许会有人知道我并未编织染血的
王冠,知道我反抗嘲笑戏弄,
而且确曾让我灵魂的高潮满涨。
我用鸽子回报丑恶。
我没有绝不,因我与众不同——
过去是,现在是,以后还是。我以
不断变动的爱情之名,宣示纯真。
死亡只不过是块遗忘的石头。
我爱你,在你口中我亲吻喜悦。
让我们捡拾薪柴,在山上生火。

夜晚

79
在夜里,爱人啊,请将你心与我心相系,
这样两颗心将在梦中合力击退黑暗,
仿佛双面鼓在森林里敲打
对抗潮湿的树叶堆成的厚墙。
夜间旅行:睡梦的黑色火焰
剪断地球上葡萄的细线,
准时得像一列不停地拖着
阴影和寒岩的狂乱的火车。
所以啊,爱人,请将我系在更纯粹的
移动上,和你胸中以水底天鹅
之翼拍动的坚贞不移紧紧相系,
好让我们的睡梦以唯一的钥匙,
以一扇被阴影关闭的门,回答
星星满布的天空闪闪发光的问题。
80
亲爱的,我自旅游和忧伤归来
回到你的声音,回到你飞驰于吉他的手,
回到以吻扰乱秋天的火,
回到回旋天际的夜。
我为天下人祈求面包和主权,
为前途茫茫的工人,我祈求田地,
但愿无人要我歇止热血或歌唱。
然而我无法弃绝你的爱,除非死亡到来。
就弹一首华尔滋歌咏这宁静的月色吧,
一首船歌,在吉他的流水里,
直到我的头儿低垂,入梦:
因我已用一生的无眠织就
这树丛中的庇护所——你的手居住、飞扬其间
为睡眠的旅人守夜。
81
而今你属于我。在我梦中倚梦而憩。
爱与痛苦与工作现在都该安眠了。
夜转动它隐形的轮轴,
你在我的身旁纯净一如熟睡的琥珀。
亲爱的,没有别人会在我梦中安睡。你将离去,
我们将一同离去,跨过时间的海洋。
没有人会伴我穿行过阴影,
除了你,万年青,永恒的太阳,永恒的月亮。
你的手已经张开细致的拳
让它们轻柔漂浮的手势淡去,
你的双眼紧闭像两只灰色的羽翼,我跟随
在后,任由你涌动起来的折叠的浪,将我
带走。夜晚,世界,风织纺它们的命运。
没有了你,我是你的梦,只是这样,不过如此。
82
爱人啊,当我们关上这扇夜之门,
请随我,爱人,随我穿过阴影之地∶
阖上你的梦,和你的天空一起进入我的眼睛,
在我的血液中扩展如一条宽阔的河。
再会啦,再会,落入过去每一日
麻袋中的残忍亮光。
再会啦,手表或柳橙的每一道光芒。
你好,噢阴影,我间歇性的朋友!
在这船或水或死亡或新生命里,
我们再度结合,熟睡,复活,
我们是血液之中夜的联姻。
我不知道谁生谁死,谁歇息谁清醒,
但我知道是你的心,将黎明的
恩典,分发到我的胸中。
86
啊南十字星,啊芳香磷光的车轴草,
你的美丽今天射出四倍的吻,
穿过阴影又穿过我的帽子:
月亮在寒气中盘转着。
而后,随着我的爱和我的爱人,啊霜蓝的
钻石,夜空之澄静,
镜子:你出现,夜因你四座
震荡着酒香的酒窖而丰满。
啊光洁、纯净的鱼悸动的银光,
绿色的十字,阴影明亮的荷兰芹,
固定于纯一天空的飞萤:
到我这儿歇息吧,让我们一块阖上眼睛。
与人间的夜共眠,一分钟就好。
在我身上点亮你星辉灿烂的四个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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